看。我若不
依,分明是叫姨娘操心。你们奶奶又多病多痛,家务也忙。我原是个闲人,便是
个街坊邻居,也要帮着些,何况是亲姨娘托我。我免不得去小就大,讲不起众人
嫌我。倘或我只顾了小分沽名钓誉,那时酒醉赌博生出事来,我怎么见姨娘?你
们那时后悔也迟了,就连你们素日的老脸也都丢了。这些姑娘小姐们,这么一所
大花园,都是你们照看,皆因看得你们是三四代的老妈妈,最是循规遵矩的,原
该大家齐心,顾些体统。你们反纵放别人任意吃酒赌博,姨娘听见了,教训一场
犹可,倘若被那几个管家娘子听见了,他们也不用回姨娘,竟教导你们一番。你
们这年老的反受了年小的教训,虽是他们是管家。管的着你们,何如自己存些体
统,他们如何得来作践。所以我如今替你们想出这个额外的进益来,也为大家齐
心把这园里周全的谨谨慎慎,使那些有权执事的看见这般严肃谨慎,且不用他们
操心,他们心里岂不敬伏。也不枉替你们筹画进益,既能夺他们之权,生你们之
利,岂不能行无为之治,分他们之忧。你们去细想想这话。”家人都欢声鼎沸说:
“姑娘说的很是。从此姑娘奶奶只管放心,姑娘奶奶这样疼顾我们,我们再要不
体上情,天地也不容了。”
刚说着,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说:“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今日进宫朝
贺。此刻先遣人来送礼请安。”说着,便将礼单送上去。探春接了,看道是:
“上用的妆缎蟒缎十二匹,上用杂色缎十二匹,上用各色纱十二匹,上用宫绸十
二匹,官用各色缎纱绸绫二十四匹。”李纨也看过,说:“用上等封儿赏他。”
因又命人回了贾母。贾母便命人叫李纨、探春、宝钗等也都过来,将礼物看了。
李纨收过,一边吩咐内库上人说:“等太太回来看了再收。”贾母因说:“这甄
家又不与别家相同,上等赏封赏男人,只怕展眼又打发女人来请安,预备下尺头。”
一语未完,果然人回:“甄府四个女人来请安。”贾母听了,忙命人带进来。
那四个人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穿戴之物,皆比主子不甚差别。请安问好毕,
贾母命拿了四个脚踏来,他四人谢了坐,待宝钗等坐了,方都坐下。贾母便问:
“多早晚进京的?”四人忙起身回说:“昨日进的京。今日太太带了姑娘进宫请
安去了,故令女人们来请安,问候姑娘们。”贾母笑问道:“这些年没进京,也
不想到今年来。”四人也都笑回道:“正是,今年是奉旨进京的。”贾母问道:
“家眷都来了?”四人回说:“老太太和哥儿,两位小姐并别位太太都没来,就
只太太带了三姑娘来了。”贾母道:“有人家没有?”四人道:“尚没有。”贾
母笑道:“你们大姑娘和二姑娘这两家,都和我们家甚好。”四人笑道:“正是。
每年姑娘们有信回去说,全亏府上照看。”贾母笑道:“什么照看,原是世交,
又是老亲,原应当的。你们二姑娘更好,更不自尊自大,所以我们才走的亲密。”
四人笑道:“这是老太太过谦了。”贾母又问:“你这哥儿也跟着你们老太太?”
四人回说:“也是跟着老太太。”贾母道:“几岁了?”又问:“上学不曾?”
四人笑说:“今年十三岁。因长得齐整,老太太很疼。自幼淘气异常,天天逃学,
老爷太太也不便十分管教。”贾母笑道:“也不成了我们家的了!你这哥儿叫什
么名字?”四人道:“因老太太当作宝贝一样,他又生的白,老太太便叫作宝玉。”
贾母便向李纨等道:“偏也叫作个宝玉。”李纨忙欠身笑道:“从古至今,同时
隔代重名的很多。”四人也笑道:“起了这小名儿之后,我们上下都疑惑,不知
那位亲友家也倒似曾有一个的。只是这十来年没进京来,却记不得真了。”贾母
笑道:“岂敢,就是我的孙子。人来。”众媳妇丫头答应了一声,走近几步。贾
母笑道:“园里把咱们的宝玉叫了来,给这四个管家娘子瞧瞧,比他们的宝玉如
何?”
众媳妇听了,忙去了,半刻围了宝玉进来。四人一见,忙起身笑道:“唬了
我们一跳。若是我们不进府来,倘若别处遇见,还只道是我们的宝玉后赶着也进
了京了呢。”一面说,一面都上来拉他的手,问长问短。宝玉忙也笑问好。贾母
笑道:“比你们的长的如何?”李纨等笑道:“四位妈妈才一说,可知是模样相
仿了。”贾母笑道:“那有这样巧事?大家子孩子们再养的娇嫩,除了脸上有残
疾十分黑丑的,大概看去都是一样的齐整。这也没有什么怪处。”四人笑道:
“如今看来,模样是一样。据老太太说,淘气也一样。我们看来,这位哥儿性情
却比我们的好些。”贾母忙问:“怎见得?”四人笑道:“方才我们拉哥儿的手
说话便知。我们那一个只说我们糊涂,慢说拉手,他的东西我们略动一动也不依。
所使唤的人都是女孩子们。”四人未说完,李纨姊妹等禁不住都失声笑出来。贾
母也笑道:“我们这会子也打发人去见了你们宝玉,若拉他的手,他也自然勉强
忍耐一时。可知你我这样人家的孩子们,凭他们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毛病儿,见了
外人,必是要还出正经礼数来的。若他不还正经礼数,也断不容他刁钻去了。就
是大人溺爱的,是他一则生的得人意,二则见人礼数竟比大人行出来的不错,使
人见了可爱可怜,背地里所以才纵他一子。若一味他只管没里没外,不与大人
争光,凭他生的怎样,也是该打死的。”四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话正是。
虽然我们宝玉淘气古怪,有时见了人客,规矩礼数更比大人有礼。所以无人见了
不爱,只说为什么还打他。殊不知他在家里无法无天,大人想不到的话偏会说,
想不到的事他偏要行,所以老爷太太恨的无法。就是弄性,也是小孩子的常情,
胡乱花费,这也是公子哥儿的常情,怕上学,也是小孩子的常情,都还治的过来。
第一,天生下来这一种刁钻古怪的脾气,如何使得。”一语未了,人回:“太太
回来了。”王夫人进来问过安。他四人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贾母便命歇歇去。
王夫人亲捧过茶,方退出。四人告辞了贾母,便往王夫人处来。说了一会家务,
打发他们回去,不必细说。
这里贾母喜的逢人便告诉,也有一个宝玉,也却一般行景。众人都为天下之
大,世宦之多,同名者也甚多,祖母溺爱孙者也古今所有常事耳,不是什么罕事,
故皆不介意。独宝玉是个迂阔呆公子的性情,自为是那四人承悦贾母之词。后至
蘅芜苑去看湘云病去,史湘云说他:“你放心闹罢,先是‘单丝不成线,独树不
成林’,如今有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