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好,尚未敢动。稍刻,小太监传谕出来说:“贾娘娘薨逝。”是年甲寅年十
二月十八日立春,元妃薨日是十二月十九日,已交卯年寅月,存年四十三岁。贾
母含悲起身,只得出宫上轿回家。贾政等亦已得信,一路悲戚。到家中,邢夫人、
李纨、凤姐、宝玉等出厅分东西迎着贾母请了安,并贾政王夫人请安,大家哭泣。
不题。
次日早起,凡有品级的,按贵妃丧礼,进内请安哭临。贾政又是工部,虽按
照仪注办理,未免堂上又要周旋他些,同事又要请教他,所以两头更忙,非比从
前太后与周妃的丧事了。但元妃并无所出,惟谥曰“贤淑贵妃”。此是王家制度,
不必多赘。只讲贾府中男女天天进宫,忙的了不得。幸喜凤姐儿近日身子好些,
还得出来照应家事,又要预备王子腾进京接风贺喜。凤姐胞兄王仁知道叔叔入了
内阁,仍带家眷来京。凤姐心里喜欢,便有些心病,有这些娘家的人,也便撂开,
所以身子倒觉比前好了些。王夫人看见凤姐照旧办事,又把担子卸了一半,又眼
见兄弟来京,诸事放心,倒觉安静些。
独有宝玉原是无职之人,又不念书,代儒学里知他家里有事,也不来管他;
贾政正忙,自然没有空儿查他。想来宝玉趁此机会,竟可与姊妹们天天畅乐,不
料他自失了玉后,终日懒怠走动,说话也糊涂了。并贾母等出门回来,有人叫他
去请安,便去;没人叫他,他也不动。袭人等怀着鬼胎,又不敢去招惹他,恐他
生气。每天茶饭,端到面前便吃,不来也不要。袭人看这光景不像是有气,竟像
是有病的。袭人偷着空儿到潇湘馆告诉紫鹃,说是“二爷这么着,求姑娘给他开
导开导。”紫鹃虽即告诉黛玉,只因黛玉想着亲事上头一定是自己了,如今见了
他,反觉不好意思:“若是他来呢,原是小时在一处的,也难不理他;若说我去
找他,断断使不得。”所以黛玉不肯过来。袭人又背地里去告诉探春。那知探春
心里明明知道海棠开得怪异,“宝玉”失的更奇,接连着元妃姐姐薨逝,谅家道
不祥,日日愁闷,那有心肠去劝宝玉。况兄妹们男女有别,只好过来一两次。宝
玉又终是懒懒的,所以也不大常来。
宝钗也知失玉。因薛姨妈那日应了宝玉的亲事,回去便告诉了宝钗。薛姨妈
还说:“虽是你姨妈说了,我还没有应准,说等你哥哥回来再定。你愿意不愿意?”
宝钗反正色的对母亲道:“妈妈这话说错了。女孩儿家的事情是父母做主的。如
今我父亲没了,妈妈应该做主的,再不然问哥哥。怎么问起我来?”所以薛姨妈
更爱惜他,说他虽是从小娇养惯的,却也生来的贞静,因此在他面前,反不提起
宝玉了。宝钗自从听此一说,把“宝玉”两个字自然更不提起了。如今虽然听见
失了玉,心里也甚惊疑,倒不好问,只得听旁人说去,竟像不与自己相干的。只
有薛姨妈打发丫头过来了好几次问信。因他自己的儿子薛蟠的事焦心,只等哥哥
进京便好为他出脱罪名;又知元妃已薨,虽然贾府忙乱,却得凤姐好了,出来理
家,也把贾家的事撂开了。只苦了袭人,虽然在宝玉跟前低声下气的伏侍劝慰,
宝玉竟是不懂,袭人只有暗暗的着急而已。
过了几日,元妃停灵寝庙,贾母等送殡去了几天。岂知宝玉一日呆似一日,
也不发烧,也不疼痛,只是吃不像吃,睡不像睡,甚至说话都无头绪。那袭人麝
月等一发慌了,回过凤姐几次。凤姐不时过来,起先道是找不着玉生气,如今看
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有日日请医调治。煎药吃了好几剂,只有添病的,没有减
病的。及至问他那里不舒服,宝玉也不说出来。
直至元妃事毕,贾母惦记宝玉,亲自到园看视。王夫人也随过来。袭人等忙
叫宝玉接去请安。宝玉虽说是病,每日原起来行动,今日叫他接贾母去,他依然
仍是请安,惟是袭人在旁扶着指教。贾母看了,便道:“我的儿,我打谅你怎么
病着,故此过来瞧你。今你依旧的模样儿,我的心放了好些。”王夫人也自然是
宽心的。但宝玉并不回答,只管嘻嘻的笑。贾母等进屋坐下,问他的话,袭人教
一句,他说一句,大不似往常,直是一个傻子似的。贾母愈看愈疑,便说:“我
才进来看时,不见有什么病,如今细细一瞧,这病果然不轻,竟是神魂失散的样
子。到底因什么起的呢?”王夫人知事难瞒,又瞧瞧袭人怪可怜的样子,只得便
依着宝玉先前的话,将那往南安王府里去听戏时丢了这块玉的话,悄悄的告诉了
一遍。心里也彷徨的很,生恐贾母着急,并说:“现在着人在四下里找寻,求签
问卦,都说在当铺里找,少不得找着的。”贾母听了,急得站起来,眼泪直流,
说道:“这件玉如何是丢得的!你们忒不懂事了,难道老爷也是撂开手的不成!”
王夫人知贾母生气,叫袭人等跪下,自己敛容低首回说:“媳妇恐老太太着急老
爷生气,都没敢回。”贾母咳道:“这是宝玉的命根子。因丢了,所以他是这么
失魂丧魄的。还了得!况是这玉满城里都知道,谁捡了去便叫你们找出来么!叫
人快快请老爷,我与他说。”那时吓得王夫人袭人等俱哀告道:“老太太这一生
气,回来老爷更了不得了。现在宝玉病着,交给我们尽命的找来就是了。”贾母
道:“你们怕老爷生气,有我呢。”便叫麝月传人去请,不一时传进话来,说:
“老爷谢客去了。”贾母道:“不用他也使得。你们便说我说的话,暂且也不用
责罚下人,我便叫琏儿来写出赏格,悬在前日经过的地方,便说有人捡得送来者,
情愿送银一万两,如有知人捡得送信找得者,送银五千两。如真有了,不可吝惜
银子。这么一找,少不得就找出来了。若是靠着咱们家几个人找,就找一辈子,
也不能得。”王夫人也不敢直言。贾母传话告诉贾琏,叫他速办去了。贾母便叫
人:“将宝玉动用之物都搬到我那里去,只派袭人秋纹跟过来,余者仍留园内看
屋子。”宝玉听了,终不言语,只是傻笑。
贾母便携了宝玉起身,袭人等搀扶出园。回到自己房中,叫王夫人坐下,看
人收拾里间屋内安置,便对王夫人道:“你知道我的意思么?我为的园里人少,
怡红院里的花树忽萎忽开,有些奇怪。头里仗着一块玉能除邪祟,如今此玉丢了,
生恐邪气易侵,故我带他过来一块儿住着。这几天也不用叫他出去,大夫来就在
这里瞧。”王夫人听说,便接口道:“老太太想的自然是。如今宝玉同着老太太
住了,老太太福气大,不论什么都压住了。”贾母道:“什么福气,不过我屋里
干净些,经卷也多,都可以念念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