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逞妖艳。秋色
平分催节序,月轮端正照山河。
当时张都监向后堂深处,鸳鸯楼下,安排筵宴,庆赏中秋。叫唤武松到里面
饮酒。武松见夫人宅眷都在席上,吃了一杯,便待转身出来。张都监唤住武松问
道:“你那里去?”武松答道:“恩相在上,夫人宅眷在此饮宴,小人理合回避。”
张都监大笑道:“差了!我敬你是个义士,特地请将你来一处饮酒,如自家一般,
何故却要回避?你是我心腹人,何碍。便一处饮酒不妨。”武松道:“小人是个
囚徒,如何敢与恩相坐地?”张都监道:“义士,你如何见外?此间又无外人,
便坐不妨。”武松三回五次谦让告辞,张都监那里肯放,定要武松一处坐地。武
松只得唱个无礼喏,远远地斜着身坐了。张都监着丫环养娘,斟酒相劝。一杯两
盏,看看饮过五七杯酒。张都监叫抬上果桌饮酒,又进了一两套,食次说些闲话,
问了些枪法。张都监道:“大丈夫饮酒,何用小杯!”叫取大银赏钟斟酒与义士
吃。连珠箭劝了武松几钟。看看月明光彩,照入东窗。武松吃的半醉,却都忘了
礼数,只顾痛饮。张都监叫唤一个心爱的养娘,叫做玉兰,出来唱曲。那玉兰生
得如何?但见:
脸如莲萼,唇似樱桃。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纤腰袅娜,绿罗
裙掩映金莲;素体馨香,绛纱袖轻笼玉笋。凤钗斜插笼云髻,象板高擎立玳筵。
那张都监指着玉兰道:“这里别无外人,只有我心腹之人武都头在此。你可
唱个中秋对月时景的曲儿,教我们听则个。”玉兰执着象板,向前各道个万福,
顿开喉咙,唱一只东坡学士中秋水调歌。唱道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只
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高卷珠帘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
人长久,万里共婵娟。
这玉兰唱罢,放下象板,又各道了一个万福,立在一边。张都监又道:“玉
兰,你可把一巡酒。”这玉兰应了,便拿了一付劝杯。丫环斟酒,先迟了相公,
次劝了夫人。第三便劝武松饮酒。张都监叫斟满着。武松那里敢抬头。起身远远
地接过酒来。唱了相公、夫人两个大喏,拿起酒来,一饮而尽。便还了盏子。张
都监指着玉兰对武松道:“此女颇有些聪明伶俐,善知音律,极能针指。如你不
嫌低微,数日之间,择了良辰,将来与你做个妻室。”时武松起身,再拜道:
“量小人何者之人,怎敢望恩相宅眷为妻!枉自折武松的草料。”张都监笑道:
“我既出了此言,必要与你。你休推故阻我,必不负约。”当时一连又饮了十数
杯酒。约莫酒涌上来,恐怕失了礼节,便起身拜谢了相公、夫人,出到前厅廊下
房门前。开了门,觉道酒食在腹,未能便睡,去房里脱了衣裳,除下巾帻,拿条
稍棒,来厅心里月明下使几回棒,打了几个轮头。仰面看天时,约有三更时分。
武松进到房里,却待脱衣去睡,只听得后堂里一片声叫起有贼来。武松听得,
道:“都监相公如此爱我,又把花枝也似个女儿许我。他后堂内里有贼,我如何
不去救护?”武松献勤,提了一条稍棒,迳抢入后堂里来。只见那个唱的玉兰,
慌慌张张走出来,指道:“一个贼奔入后花园里去了。”武松听得这话,提着稍
棒,大踏步直赶入花园里去寻时,一周遭不见。揽翻身却奔出来,不堤防黑影里
撇出一条板凳,把武松一交绊翻。走出七八个军汉,叫一声:“捉贼!”就地下
把武松一条麻索绑了。武松急叫道:“是我。”那众军汉那里容他分说。只见堂
里灯烛荧煌,张都监坐在厅上,一片声叫道:“拿将来!”
众军汉把武松一步一棍,打到厅前。武松叫道:“我不是贼,是武松。”张
都监看了大怒,变了面皮,喝骂道:“你这个贼配军!本是个强盗,贼心贼肝的
人!我倒要抬举你一力成人,不曾亏负了你半儿。却才教你一处吃酒,同席坐
地。我指望要抬举与你个官,你如何却做这等的勾当!”武松大叫道:“相公,
非干我事!我来捉贼,如何倒把我捉了做贼?武松是个天立地的好汉,不做这
般的事。”张都监喝道:“你这厮休赖,且把他押去他房里,搜看有无赃物。”
众军汉把武松押着,迳到他房里,打开他那柳藤箱子看时,上面都是些衣服,下
面却是些银酒器皿,约有一二百两赃物。武松见了,也自目睁口呆,只得叫屈。
众军汉把箱子鶗出厅前。张都监看了,大骂道:“贼配早如此无礼!赃物正在你
箱子里搜出来,如何赖得过?常言道:‘众生好度人难度。’原来你这厮外貌相
人,倒有这等贼心贼肝!既然赃正明白,没话说了。”连夜便把赃物封了,且叫
送去机密房里监收。“天明却和这厮说话。”武松大叫冤屈!那里肯容他分说。
众军汉扛了赃物,将武松送到机密房里收管了。张都监连夜使人去对知府说了。
押司孔目,上下都使用了钱。
次日天明,知府方才坐厅,左右缉捕观察,把武松押至当厅,赃物都扛在厅
上。张都监家心腹人,赍着张都监被盗的文书,呈上知府看了。那知府喝令左右,
把武松一索捆翻。牢子节级,将一束问事狱具,放在面前。武松却待开口分说,
知府喝道:“这厮原是远流配军,如何不做贼!以定是一时见财起意。既是赃证
明白,休听这厮胡说,只顾与我加力打这厮!”那牢子狱卒,拿起批头竹片,雨
地打下来。武松情知不是话头,只得屈招做:“本月十五日,一时见本官衙内
许多银酒器皿,因而起意。至夜,乘势窃取入己。”与了招状。知府道:“这厮
正是见财起意,不必说了。且取枷来钉了监下。”牢子将过长枷,把武松枷了,
押下死囚牢里监禁了。正是:
都监贪污重可嗟,得人金帛售奸邪。
假将歌女为婚配,却把忠良做贼拿。
且说武松下在大牢里,寻思道:“叵耐张都监那厮,安排这般圈套坑陷我!
我若能勾挣得性命出去时,却又理会。”牢子狱卒,把武松押在大牢里,将他一
只脚昼夜匣着,又把木扭钉住只手,那里容他些松宽。
话里却说施恩已有人报知此事,慌忙人城,来和父亲商议。老管营道:“眼
见得是张团练替蒋门神报仇,买嘱张都监,却设出这条计策,陷害武松。必然是
他着人去上下都使了钱,受了人情贿赂,众人以此不由他分说,必然要害他性命。
我如今寻思起来,他须不该死罪。只是买求两院押牢节级,便好可以存他性命。
在外却又别作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