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过,走出那一夥强人来,把小人劫了,绑缚
上山,要割腹剖心。去小人身上,搜出书信看了,把信笼都夺了,却饶了小人。
情知回乡不得,只要山中乞死。他那里却写这封书与小人,回来脱身。一时怕见
罪责,小人瞒了恩相。”知府道:“是便是了。中间还有些胡说。眼见得你和梁
山泊贼人通同造意,谋了我信笼物件。却如何说这话?再打那厮!”戴宗由他拷
讯,只不肯招和梁山泊通情。蔡九知府再把戴宗拷讯了一回,语言前后相同。说
道:“不必问了。取具大枷枷了,下在牢里。”却退厅来,称谢黄文炳道:“若
非通判高见,下官险些儿误了大事。”黄文炳又道:“眼见得这个也结连梁山泊,
通同造意,谋叛为党。若不祛除,必为后患。”知府道:“便把这两个问成了招
状,立了文案,押去市曹斩首,然后写表申朝。”黄文炳道:“相公高见极明。
似此,一者朝廷见喜,知道相公干这件大功,二乃却是免得梁山泊草寇来劫牢。”
知府道:“通判高见甚远。下官自当动文书,亲自保举通判。”当日管待了黄文
炳,送出府门,自回无为军去了。
次日,蔡九知府升厅,便唤当案孔目来分付道:“快教叠了文案,把这宋江、
戴宗的供状招款粘连了,一面写下犯由牌,教来日押赴市曹斩首施行。自古谋逆
之人,决不待时。斩了宋江、戴宗,免致后患。”当案却是黄孔目,本人与戴宗
颇好,却无缘便救他,只替他叫得苦。当日禀道:“明日是个国家忌日。后日又
是七月十五日中元之节,皆不可行刑。大后日亦是国家景命。直待五日后,方可
施行。”一者天幸救济宋江,二乃梁山泊好汉未至。蔡九知府听罢,依准黄孔目
之言。直待第六日早辰,先差人去十字路口打扫了法场。饭后,起士兵和刀仗
刽子,约有五百余人,都在大牢门前伺候。巳牌已后,狱官禀了知府,亲自来做
监斩官。黄孔目只得把犯由牌呈堂,当厅判了两个斩字。便将片芦席贴起来。江
州府众多节级牢子,虽是和戴宗、宋江过得好,却没做道理救得他。众人只替他
两个叫苦。当时打扮已了,就大牢里把宋江、戴宗两个匾紥起,又将胶水刷了头
发,绾个鹅梨角儿。各插上一朵红绫子纸花。驱至青面圣者神案前,各与了一碗
长休饭,永别酒。吃罢,辞了神案,漏转身来,搭上利子。六七十个狱卒,早把
宋江在前,戴宗在后,推拥出牢门前来。宋江和戴宗两个,面面厮觑,各做声不
得。宋江只把脚来跌。戴宗低了头,只叹气。江州府看的人,真乃压肩叠背,何
止一二千人。但见:
愁云荏苒,怨气氛氲。头上日色无光,四下悲风乱吼。缨枪对对,数声鼓响
丧三魂。棍棒森森,几下锣鸣催七魄。犯由牌高贴,人言此去几时回?白纸花双
摇,都道这番难再活。长休饭颡内难吞,永别酒口中怎咽。狰狞刽子仗钢刀,丑
恶押牢持法器。皂纛旗下,几多魍魉跟随。十字街头,无限强魂等候。监斩官忙
施号令,仵作子准备扛尸。英雄气概霎时休,便是铁人须落泪。
刽子叫起恶杀都来,将宋江和戴宗,前推后拥,押到市曹十字路口,团团枪
棒围住。把宋江面南背北,将戴宗面北背南。两个纳坐下,只等午时三刻监斩官
到来开刀。那众人仰面看那犯由牌,上写道:
“江州府犯人一名宋江,故吟反诗,妄造妖言,强连梁山泊强寇,通同造反,
律斩。犯人一名戴宗,与宋江暗递私书,结勾梁山泊强寇,通同谋叛,律斩。监
斩官江州府知府蔡某。”
那知府勒住马,只等报来。只见法场东边一夥弄蛇的丐者,强要挨入法场里
看。众士兵赶打不退。正相闹间,只见法场西边一夥使枪棒卖药的,也强挨将入
来。士兵喝道:“你那夥人好不晓事!这是那里,强挨入来要看?”那夥使枪棒
的说道:“你倒乌村!我们冲州撞府,那里不曾去。到处看出人。便是京师天子
杀人,也放人看。你这小去处,砍得两个人,闹动了世界?我们便挨入来看一看,
打什么鸟紧!”正和士兵闹将起来。监斩官喝道:“且赶退去,休放过来。”闹
犹未了,只见法场南边一夥挑担的脚夫,又要挨将入来。士兵喝道:“这里出人,
你挑那里去?”那夥人说道:“我们是挑东西送知府相公去的。你们如何敢阻挡
我?”士兵道:“便是相公衙里人,也只得去别处过一过。”那夥人就歇了担子,
都掣了匾担,立在人丛里看。只见法北边一夥客商,推两辆车子过来,定要挨入
法场上来。士兵喝道:“你那夥人那里去?”客人应道:“我们要赶路程,可放
我等过去。”士兵道:“这里出人,如何肯放你?你要路程,从别路过去。”那
夥客人笑道:“你倒说的好。俺们便是京师来的人,不认得你这里鸟路!那里过
去?我们只是从这大路走。”士兵那里肯放。那夥客人齐齐地挨定了不动。四下
里炒闹住。这蔡九知府也禁治不得。又见那夥客人都盘在车子上,立定了看。
没多时,法场中间,人分开处,一个报,报道一声:“午时三刻!”监斩官
便道:“斩讫报来!”两势下刀棒刽子,便去开枷。行刑之人,执定法刀在手。
说时迟,一个个要见分明。那时快,看人人一齐发作。只见那夥客人在车子上,
听得斩讫,数内一个客人,便向怀中取出一面小锣儿,立在车子上,当当地敲得
两三声。四下里一齐动手。有诗为证:
两首诗成便被囚,梁山豪杰定谋猷。
赝书舛印生疑惑,致使浔阳血漫流。
又见十字路口茶坊楼上,一个虎形黑大汉,脱得赤条条的,两只手握两把板
斧,大吼一声,却似半天起个霹雳,从半空中跳将下来。手起斧落,早砍翻了两
个行刑的刽子。便望监斩官马前砍将来。众士兵急待把枪去搠时,那里拦挡得住。
众人且簇拥蔡九知府,逃命去了。
只见东边那夥弄蛇的丐者,身边都掣出尖刀,看着士兵便杀。西边那夥使枪
棒的,大发喊声,只顾乱杀将来。一派杀倒士兵狱卒。南边那火挑担的脚夫,轮
起匾担,横七竖八,都打翻了士兵和那看的人。北边那夥客人,都跳下车来,推
过车子,拦住了人。两个客商,钻将入来。一个背了宋江,一个背了戴宗。其余
的人,都去箱子里,取出弓弩来射的,也有取出石子来打的,也有取出标枪来标
的。原来扮客商的这夥,便是晁盖、花荣、黄信、吕方、郭盛。那夥扮使枪棒的,
便是燕顺、刘唐、杜迁、宋万。扮挑担的,便是朱贵、王矮虎、郑天寿、石勇。
那夥扮丐者的,便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胜。这一行,梁山泊共是十七
个头领到来。带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