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报与潘公,一同去蓟州府里首告。知府随即差委一员太尉,带了仵作行人,
来翠屏山检验尸首已了。回覆知府,禀道:“检得一口妇人潘巧云,割在松树边。
使女迎儿,杀死在古墓下。坟边遗下一堆妇人、头陀衣服。”知府听了道,想起
前日海和尚、头陀的事,备细询问潘公。那老子把这僧房酒醉一节,和这石秀出
去的缘由,都说了一遍。知府道:“眼见得是此妇人与这和尚通奸,那女使、头
陀做脚。想这石秀那厮,路见不平,杀死头陀、和尚。杨雄这厮,今日杀了妇人、
女使无疑。定是如此。只拿得杨雄、石秀,便知端的。”当即行移文书,出给赏
钱,捕获杨雄、石秀。其余轿夫人等,各放回听候。潘公自去买棺木,将尸首殡
葬,不在话下。
再说杨雄、石秀、时迁,离了蓟州地面,在路夜宿晓行。不则一日,行到郓
州地面。过得香林洼,早望见一座高山,不觉天色渐渐晚了。看见前面一所靠溪
客店。三个人行到门首,看时,但见:
前临官道,后傍大溪。数百株垂柳当门,一两树梅花傍屋。荆榛篱落,周回
绕定茅茨,芦苇帘栊,前后遮藏土炕。右壁厢一行书写:门关暮接五湖宾。左势
下七字句:庭户朝迎三岛客。虽居野店荒村外,亦有高车驷马来。
当日黄昏时候,店小二却待关门,只见这三个人撞将入来。小二问道:“客
人来路远,以此晚了。”时迁道:“我们今日走了一百里以上路程,因此到得晚
了。”小二哥放他三个入来安歇,问道:“客人不曾打火么?”时迁道:“我们
自理会。”小二道:“今日没客歇,灶上有两只锅干净,客人自用不妨。”时迁
问道:“店里有酒肉卖么?”小二道:“今日早起有些肉,都被近村人家买了去。
只剩得一瓮酒在这里,并无下饭。”时迁道:“也罢。先借五升米来做饭,却理
会。”小二哥取出米来与时迁,就淘了,做起一锅饭来。石秀自在房中安顿行李。
杨雄取出一只钗儿,把与店小二,先回他这瓮酒来吃。明日一发算帐。小二哥收
了钗儿,便去里面,掇出那瓮酒来开了。将一碟儿熟菜,放在桌子上。时迁先提
一桶汤来,叫杨雄、石秀洗了脚手。一面筛酒来,就来请小二哥一处坐地吃酒。
放下四只大碗,斟下酒来吃。
石秀看见店中檐下插着十数把好朴刀,问小二哥道:“你家店里怎的有军器?”
小二哥应道:“都是主人家留在这里。”石秀道:“你家主人是什么样人?”小
二道:“客人,你是江湖上走的人,如何不知我这里的名字?前面那座高山,便
唤做独龙冈山。山前有一座另巍巍冈子,便唤做独龙冈。上面便是主人家住宅。
这里方圆三百里,却唤做祝家庄。庄主太公祝朝奉,有三个儿子,称为祝氏三杰。
庄前庄后,有五七百人家,都是佃户。各家分下两把朴刀与他。这里唤作祝家店。
常有数十个家人来店里上宿,以此分下朴刀在这里。”石秀道:“他分军器在店
里何用?”小二道:“此间离梁山泊不远,地方较近。只恐他那里贼人来借粮,
因此准备下。”石秀道:“我与他些银两,回与我一把朴刀用如何?”小二哥道:
“这个却使不得。器械上都编着字号。我小人吃不得主人家的棍棒。我这主人法
度不轻。”石秀笑道:“我自取笑你,你却便慌。且只顾吃酒。”小二道:“小
人吃不得了。先去歇了。客人自便宽饮几杯。”
小二哥去了。杨雄、石秀又自吃了一回酒。只见时迁道:“哥哥要肉吃么?”
杨雄道:“店小二说没了肉卖,你又那里得来?”时迁嘻嘻的笑着,去灶上提出
一只老大公鸡来。杨雄问道:“那里得这鸡来?”时迁道:“小弟却才去后面净
手,见这只鸡在笼里。寻思没甚与哥哥吃酒,被我悄悄把去溪边杀了,提桶汤去
后面,就那里挦得干净,煮得熟了,把来与二位哥哥吃。”杨雄道:“你这厮还
是这等贼手贼脚!”石秀笑道:“还不改本行。”三个笑了一回,把这鸡来手撕
开吃了。一面盛饭来吃。只见那店小二略睡一睡,放心不下,扒将起来,前后去
照管。只见厨桌上有些鸡毛,都是鸡骨头。却去灶上看时,半锅肥汁。小二慌忙
去后面笼里看时,不见了鸡。连忙出来问道:“客人,你们好不达道理!如何偷
了我店里报晓的鸡吃?”时迁道:“见鬼了!耶耶,我自路上买得这只鸡来吃,
何曾见你的鸡?”小二道:“我店里的鸡,却那里去了?”时迁道:“敢被野猫
拖了?黄猩子吃了?鹞鹰扑了去?我却怎地得知?”小二道:“我的鸡才在笼里。
不是你偷了是谁?”石秀道:“不要争,值几钱,陪了你便罢。”店小二道:
“我的是报晓鸡,店内少他不得。你便陪我十两银子,也不济。只要还我鸡。”
石秀大怒道:“你诈哄谁!老爷不陪你,便怎地?”店小二笑道:“客人,你们
休在这里讨野火吃。只我店里不比别处客店,拿你到庄上,便做梁山泊贼寇,解
了去。”石秀听了,大骂道:“便是梁山泊好汉,你怎么拿了我去请赏!”杨雄
也怒道:“好意还你些钱。不陪你,怎地拿我去?”小二叫一声:“有贼!”只
见店里赤条条地走出三五个大汉来,迳奔杨雄、石秀来。被石秀手起,一拳一个,
都打翻了。小二哥正待要叫,被时迁一掌打肿了脸,作声不得。这几个大汉,都
从后门走了。杨雄道:“兄弟,这厮们以定去报人来。我们快吃了饭走了罢。”
三个当下吃饱了,把包裹分开腰了,穿上麻鞋,跨了腰刀,各人去枪架上拣了一
条好朴刀。石秀道:“左右只是左右,不可放过了他。”便去灶前寻了把草,灶
里个火,望里面四下焠着。看那草房被风一扇,刮刮杂杂火起来。那火顷刻间
天也似般大。三个拽开脚步,望大路便走。正是:
小忿原来为攘鸡,便教兵燹及黔黎。
智多星用连环计,祝氏庄园作粉齑。
三个人行了两个更次,只见前面后面,火把不计其数。约有一二百人,发着
喊赶将来。石秀道:“且不要慌,我们且拣小路走。”杨雄道:“且住,一个来,
杀一个,两个来,杀一双。待天色明朗却走。”说犹未了,四下里合拢来。杨雄
当先,石秀在后,时迁在中,三个挺着朴刀来战庄客。那夥人初时不知,轮着枪
棒赶来。杨雄手起朴刀,早戳翻了五七个。前面的便走,后面的急待要退。石透
赶入去,又搠翻了六七人。四下里庄客,见说杀伤了十数人,都是要性命的,思
量不是头,都退了去。三个得一步,赶一步。正走之间,喊声又起。枯草里舒出
两把挠钩,正把时迁一挠钩搭住,拖入草窝去了。石秀急转身来救时迁,背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