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上怀陈告朱仝故意脱放雷横。知县只得把朱仝所犯情由,中将济州去。朱仝家
中,自着人去上州里使钱透了,却解朱仝到济州来。当厅审录明白,断了二十脊
杖,刺配沧州牢城。朱仝只得带上行枷,两个防送公人,领了文案,押送朱仝上
路。家间人自有送衣服盘缠。先赍发了两个公人。当下离了郓城县,迤逦望沧州
横海郡来。于路无话。
到得沧州,入进城中,投州衙里来。正值知府升厅。两个公人押朱仝在厅阶
下,呈上公文。知府看了,见朱仝一表非俗,貌如重棘,美髯过腹,知府先有八
分欢喜。便教:“这个犯人休发下牢城营里,只留在本府听候使唤。”当下除了
行枷,便与了回文。两个公人相辞了自回。
只说朱仝自在府中,每日只在厅前伺候呼唤。那沧州府里押番、虞候、门子、
承局、节级、牢子,都送了些人情。又见朱仝和气,因此上教欢喜他。忽一日,
本官知府正在厅上坐堂,朱仝在阶侍立。知府唤朱仝上厅问道:“你缘何放了雷
横,自遭配在这里?”朱仝禀道:“小人怎敢故放了雷横?只是一时间不小心,
被他走了。”知府道:“你如何得此重罪?”朱仝道:“被原告人执定要小人如
此招做故放,以此问得重了。”知府道:“雷横为何打死了那娼妓?”朱仝却把
雷横上项的事,备细说了一遍。知府道:“你敢见他孝道,为义气上放了他?”
朱仝道:“小人怎敢欺公罔上!”正问之间,只见屏风背后转出一个小衙内来,
方年四岁,生得端严美貌,乃是知府亲子,知府爱惜如金似玉。那小衙内见了朱
仝,迳走过来,便要他抱。朱仝只得抱起小衙内在怀里。那小衙内双手扯住朱仝
长髯,说道:“我只要这胡子抱。”知府道:“孩儿快放了手,休要啰唣。”小
衙内又道:“我只要这胡子抱,和我去耍。”朱仝禀道:“小人抱衙内去府前闲
走,耍一回了来。”知府道:“孩儿既是要你抱,你和他去耍一回了来。”朱仝
抱了小衙内,出府衙前来,买些细糖果子与他吃。转了一遭,再抱入府里来。知
府看见,问衙内道:“孩儿那里去来?”小衙内道:“这胡子和我街上看耍,又
买糖和果子请我吃。”知府说道:“你那里得钱买物事与孩儿吃?”朱仝道:
“微表小人孝顺之心,何足挂齿。”知府教取酒来与朱仝吃。府里侍婢捧着银瓶
果盒,节酒连与朱仝吃了三大赏锺。知府道:“早晚孩儿要你耍时,你可自行去
抱他耍去。”朱仝道:“因相台旨,怎敢有违。”自此为始,每日来和小衙内上
街闲耍。朱仝囊箧又有,只要本官见喜,小衙内面上,抵自倍费。
时过半月之后,便是七月十五日盂阑盆大齐之日。年例各处放河灯,修设
好事。当日天晚,堂里侍婢奴子叫道:“朱都头,小衙内今夜要去看河灯。夫人
分付,你可抱他去看一看。”朱仝道:“小人抱去。”那小衙内穿一领绿纱衫儿,
头上角儿拴两条珠子头髯,从里面走出来。朱仝陀在肩头上,转出府衙内前来,
望地藏寺里去看放河灯。那时恰才是初更时分。但见:
钟声杳霭,幡影招摇。炉中焚百和名香,盘内贮诸般素食。僧持金杵,诵真
言惊拔幽魂。人列银钱,挂孝服超升滞魄。合堂功德,画阴司八难三涂。绕寺庄
严,列地狱四生六道。杨柳枝头分净水莲花池内放明灯。
当时朱仝肩背着小衙内,绕寺看了一遭,却来水陆堂放生池边看放河灯。那
小衙内爬在栏干上看了笑耍。只见背后有人找朱仝袖子道:“哥哥,借一步说话。”
朱仝回头看时,却是雷横。吃了一惊,便道:“小衙内且下来,坐在这里。我去
买糖来与你吃。切不要走动。”小衙内道:“小快来,我要去桥上看河灯。”朱
仝道:“我便来也。”转身却与雷横说话。
朱仝道:“贤弟因何到此?”雷横扯朱仝到静处拜道:“自从哥哥救了性命,
和老母无处归着,只得上梁山泊,投奔了朱公明入夥。小弟说哥哥恩德,宋公明
亦然思想林哥旧日放他的恩念。晁天王和众头领,皆感激不浅。因此特地教吴军
师同兄弟前来相探。”朱仝道:“吴先生见在何处?”背后转过吴学究道:“吴
用在此。”言罢便拜。朱仝慌忙答礼道:“多时不见,先生一向安乐?”吴学究
道:“山寨里从头领,多多拜意。今番教吴用和雷都头特来相请足下上山,同聚
大义。到此多日了。不敢相见。今夜伺候得着,望仁兄便那尊步,同填山寨,以
满晁宋二公之意。”朱仝听罢,半晌答应不得。便道:“先生差矣!这话休题。
恐被外人听了不好。雷横兄弟,他自犯了该死的罪。我因义气放了他。上山入夥,
出身不得。我亦为他配在这里。天可怜见,一年半载,挣紥还乡,复为良民。我
却如何肯做这等的事!你二位便可请回,休在此间惹口面不好。”雷横道:“哥
哥在此,无非只是在人之下,伏侍他人。非大丈夫男子汉的勾当。不是小弟里合
上山,端的晁、宋二公,仰望哥哥久矣。休得迟延自误。”朱仝道:“兄弟,你
是什么言语!你不想我为你母老家寒上放了你去,今日你到来陷我为不义!”吴
学究道:“既然都头不肯去时,我们自告退,相辞了去休。”朱仝道:“说我贱
名,上覆众位头领。”一同出来。
朱仝回来,不见了小衙内,叫起苦来。两头没路去寻。雷横扯住朱仝:“哥
哥休录,多管是我带来的两个伴当,听得林哥不肯去,因此倒抱了小衙内去了。
我们一处去寻。”朱仝道:“兄弟,不是要处。这个小衙内是知府相公的性命,
分付在我身上。”雷横道:“哥哥且跟我来。”朱仝帮住雷横、吴用,三个离了
地藏寺,迳出城外。朱仝心慌,便问道:“你的伴当抱小衙内在那里?”雷横道:
“哥哥且走到我下处,包还你小衙内。”朱仝道:“迟了时,恐知府相公见怪。”
吴用道:“我那带来的两个伴当,是个没分晓的,以定直抱到我们的下处去了。”
朱仝道:“你那伴当姓甚名谁?”雷横答道:“我也不认得。只听闻叫做黑旋风
李逵。”朱仝失惊道:“莫不是江州鐐人的李逵么?”吴用道:“便是此人。”
朱仝跌脚叫苦,慌忙便赶。离城走下到二十时,见李逵在前面叫道:“我在这里。”
朱仝抢近前来,问道:“小衙内放在那里?”李逵唱个喏道:“拜揖节级哥哥,
小衙内有在这里。”朱仝道:“你好好的抱出小衙内还我。”李逵指着头上道:
“小衙内头须儿,却在我头上。”朱仝看了,又问:“小衙内正在何处?”李逵
道:“被我把些麻药在口里,直陀出城来。如今睡在林子里。你自请去看。”朱
仝乘着月色明朗,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