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命之资。“烦先生看贱造则个。”吴用道:“请贵庚月日下算。”卢俊义道:
“先生,君子问灾不问福。不必道在下豪富,只求推算目下行藏则个。在下今年
三十二岁,甲子年乙丑月丙日丁卯时。”吴用取出一把铁算子来,排在卓上,算
了一回。拿起算子,卓上一拍,大叫一声:“怪哉!”卢俊义失惊问道:“贱造
主何凶吉?”吴用道:“员外若不见怪,当以直言。”卢俊义道:“正要先生与
迷人指路,但说不妨。”吴用道:“员外这命,目下不出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
灾。家私不能保守,死于刀剑之下。”卢俊义笑道:“先生差矣!卢某生于北京,
长在豪富之家。祖宗无犯法之男,亲族无再婚之女。更兼俊义作事谨慎,非理不
为,非财不取。又无寸男为盗,亦无只女为非。如何能有血光之灾?”吴用改容
变色,急取原银付还,起身便走。嗟叹而言:“天下原来都要人阿谀谄佞!罢,
罢!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小生告退。”卢俊义道:“先生息怒。
前言特地戏耳。愿听指教。”吴用道:“小生直言,切勿见怪。”卢俊义道:
“在下专听,愿勿隐匿。”吴用道:“员外贵造,一向都行好运。但今年时犯岁
君,正交恶限。目今百日之内,尸首异处。此乃生来分定,不可逃也。”卢俊义
道:“可以回避否?”吴用再把铁算子搭了一回,便回员外道:“则除非去东南
方巽地上一千里之外,方可免此大难。虽有些惊恐,却不伤大体。”卢俊义道:
“若是免的上经难,当以厚报。”吴用道:“命中有四句卦歌,小生说与员外,
写于壁上,日后应验,方知小生灵处。”卢俊义道:“叫取笔砚来。”便去白粉
壁上写,吴用口歌四句:
“芦花丛里一扁舟,俊杰俄从此地游。
义上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难可无忧。”
当时卢俊义写罢,吴用收拾起算子,作揖便行。卢俊义留道:“先生少坐,
过午了去。”吴用答道:“多蒙员外厚意,误了小生卖卦。改日再来拜会。”抽
身便起。卢俊义送到门首,李命拿了拐棒儿走出外。吴学究别了卢俊义,引了李
逵,迳出城来,回到店中,算还房宿饭钱,收拾行李包裹。李逵挑出卦牌,出离
店肆。对李逵说道:“大事了也。我们星夜赶回山寨,安排圈套,准备机关,迎
接卢俊义。他早晚便来也。”
且不说吴用、李逵还寨,却说卢俊义自从算卦之后,寸心如割,坐立不安。
当夜无话。捱到次日天晓,洗漱罢,早饭已了,出到堂前,便叫当直的去唤众多
主管商议事务。少刻都到。那一个为头管家私的主管,姓李名固。这李固原是东
京人,因来北京投奔相识不着,冻倒在卢员外门前。卢俊义救了他性命,养他家
中。因见他勤谨,写的算的,教他管顾家间事务。五年之内,直抬举他作了大都
管。一应里外家私,都在他身上。手下管着四五十个行财管斡。一家内都称他做
李都管。当日大小管事之人,都随李固来堂前声喏。卢员外看了一遭,便道:
“怎生不见我那一个人?”说犹未了,阶前走过一人来。看那来人怎生模样?但
见:
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三牙掩口细髯,十分腰细膀阔。带一木瓜
心攒头巾,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系一条蜘蛛斑红线压腰,着一双土黄皮油
膀胛靴。脑后一对挨兽金环,护项一枚香罗手帕,腰间斜插名人扇,鬓畔常笄四
季花。
这人是北京土居人氏,自小父母双亡,卢员外家中养的他大。为见他一身雪
练也似白肉,卢俊义叫一个高手匠人,与他刺了这一身遍体花绣,却似玉亭柱上
铺着软翠,若赛锦体,由你是谁,都输与他。不则一身好花绣,那人更兼吹的,
弹的,唱的,舞的,拆白道字,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亦是说的诸路
乡谈,省的诸行百艺的市语,更且一身本事,无人比的。拿着一张川弩,只用三
枝短箭,郊外落生,并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间入城,少杀也有百十个虫蚁。若
赛锦标社,那里利物,管取都是他的。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头知尾。本身姨燕,
排行第一,官名单讳个青字。北京城里人口顺,都叫他做浪子燕青。曾有一篇沁
园春词,单道着燕青的好处。但见:
唇若涂朱,晴如漆,面似堆琼。有出人英武,凌云志气,资禀聪明。仪表
天然磊落,梁山上端的驰名。伊州古调,唱出绕梁声。果然是艺苑专精,风月丛
中第一名。听鼓板喧云,笙怕嘹亮,畅叙幽情。棍棒参差,揎拳飞脚,四百军州
到处惊。人都羡英雄领袖,浪子燕青。
原来这燕青是卢俊义家心腹人,都上厅声喏了,做两行立住。李固立在左边,
燕青立在右边。卢俊义开言道:“我夜来算了一命,道我有百日血光之灾,只除
非出去东南上一千里之外躲避。我想东南方有个支处,是泰安州。那里有东狱泰
山天齐仁圣帝金殿,管天下人民生死灾厄。我一者去那里烧炷香消灾灭罪,二者
躲过这场灾悔,三者做些买卖,观看外方景致。李固,你与我觅十辆太平车子,
装十辆山东货物。你就收拾行李,跟我去走一遭。燕青小乙,看管家里库房钥匙,
只今日便与李固交割。我三日之内,便要起身。”李固道:“主人误矣!常言道:
‘卖卜卖卦,转回说话。’休听那算命的胡言乱语。只在家中,怕做什么!”卢
俊义道:“我命中注定了,你休逆我。若有灾来,悔却晚矣。”燕青道:“主人
在上,须听小乙愚言。这一条路去山东泰安州,正打从梁山泊边过。近年泊内是
宋江一夥强人在那里打家劫舍,官兵捕盗,近他不得。主人要去烧香,等太平了
去。休信夜来那个算命的胡讲。到敢是梁山泊歹人,假装做阴阳人来扇惑,要赚
主人那里落草。小乙可惜夜来不在家里。若在家时,三言两句,盘倒那先生,到
敢有场好笑。”卢俊义道:“你们不要胡说!谁人敢来赚我!梁山泊那夥贼男女,
打什么紧。我观他如同草芥。兀自要去特地捉他。把日前学成武艺,显扬于天下,
也算个男子大丈夫。”
说犹未了,屏风背后走出娘子来,乃是卢员外浑家,年方二十五岁,姓买,
嫁与卢俊义才方五载,琴瑟谐和。娘子买氏便道:“丈夫,我听你说多时了。自
古道:‘出外一里,不如屋里。’休听那算命的胡主产,撇了海阔一个家业,耽
惊受怕,去虎穴龙潭里做买卖!你且只在家内清心寡欲,高居坐,自然无事。”
卢俊义道:“你妇人家省得什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古祸出师人口,
必主吉凶。我既主定了,你都不得多言多语。”
燕青又道:“小人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