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当中,每个人都默然无声,能站的,尽力将腰板挺直。不能站的,也竭力想扶着垛口将自己身躯支撑起来。
“萧宣赞真的会来?会让俺们入土为安?。
终于有人,讷讷的问出口来。
岳飞淡淡一笑:“萧宣赞从来未曾让俺失望过”,这次同样也不会”俺能为萧宣赞冲杀第一阵,总算是回报了知遇之恩,心安得很”和大家同生共死一场,同样是俺岳飞之幸,诸位,黄泉在前,到时候,俺岳飞还是会走在诸位前面”。
言罢,岳飞丢开大枪,深深一揖到地,久久不曾起身。身边士卒,肃然受了岳飞这一礼,他们默默互相对望,火光映照下,他们眼中,都有水光。
一名岁数最大的士卒,缓缓扶起了岳飞,叹道:“岳都虞侯,跟着你这样一位将主厮杀,俺们可称无憾,”俺们这般人,大宋有的是,就看有没有英雄带着俺们厮杀罢了。平常得很,死也就死了,更何况还有人替俺们收尸!”
岳兄弟,你死不”你先走罢,俺们替你断后
岳飞像是突然被火烫了一下,猛的抬头,脸一下涨红,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些士卒们,每个人都伤疲憔悴到了极处,却认真的迎着他的目光。
除了无憾,这些都比岳飞大上几岁的汉子,仿佛就像家人兄长,在看着一个有出息的弟弟一般;
那老卒微笑:”后面女真教子不多,这些日子,俺们厮杀之余,总是将岳都虞侯的那匹黑马喂得好好的,每天擦够目糊,蹄铁也装结实了,夜料也没耽误。这当真是宝马,困在这里,厮杀竟日,还是精神不减半,也不嘶鸣,仿佛就在积蓄气力,知道岳都虞侯迟早要和它一起上阵厮杀也似,”以岳都虞侯本事,再加上这匹宝马,还怕冲不出去?到时候,记得回来给俺们敛骨,俺叫陈得胜,名字是从军以后起的,固原堡人,到堡里面说陈虎头尸骨还乡了,没人不晓得!”
“俺叫汪大海,这辈子没见过海,直娘贼的不知道俺爹娘怎么给起这个名字!巩州三岔堡人,老子死了老娘还在,俩哥哥三个姐姐,不缺人给老娘送终,就最小一个姐姐还没出门,倒是定了哑儿峡寨一家,今年出门子,”除了尸骨,记得将俺积攒的军饷带回去给姐姐当嫁妆!在第四指挥都头刘胖手头,那是俺哥子的连襟!”
“周大,别人都叫俺周大,牌位上写这名字就是。就是这儿的人,家里全平了,一家饿死。后来当了怨军常胜军,现在算是宋军了也没什么人记挂?一旦死了,带着俺牌位去汴粱走一遭就走了,为大宋打了这么一场,连别人口中的汴粱那神仙住的地方都没瞧见,有冤枉,别的没啥!”
“还有俺,还有俺!”
士卒们都围了上来,纷纷报着自己姓名籍贯,这个时候,每个人似乎都在用刻意的最为轻松的语气交代着自己的身后事情。
岳飞嘴唇抖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宣赞啊萧宣赞,你知道这里生的事情么?不要负了俺们!
他猛的推开身边士卒,低吼一声:“俺不走!俺和你们死在一处”。说罢就大步走到妹口前面,扶着垛口,定定的看着远处*女真营地的篝火簇簇,身形如铁石,一动不动。
身边士卒相顾默然,静静的退到了各自守卫警戒的垛口处,荷戈坐下小寐一阵,等着下一场攻战的到来。
大概也是最后一场攻战了。
岳飞回,看着南面,心里默默念叨:“王贵哥哥,汤怀、张显、牛皋兄弟,俺岳飞就一个老娘,家里还有一个才过门的刘氏。还有老病的师傅,你们且替俺照顾好了,俺岳飞就死于此,你们跟着萧宣赞,带着俺的牌位,直捣黄龙!报今日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