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做画,李师师总屏气凝神,在旁边全神贯注的看着。每当赵佶完成,李师师总是赏玩不休,然后望向赵佶的目光,都满是敬仰崇拜。
这一切都让赵佶感觉,哪怕他不是官家,只是一个落拓生,凭着他的文采字画,也可以得到李师师的倾心对待。这种感觉,才是最为真挚的。
赵佶本质就是一个荒唐轻浮的聪明人,但凡是这种人,反而是最好面子。所谓丰亨豫大,秉政之后在西面深入青唐,打击西夏。在北面与女真会盟,攻灭辽国。都是这场心态使然。好面子不能说是错,但是没有足够的执行能力配合,那就成了荒唐了。偏偏赵佶的执行能力是场灾难,他根本就不具本踏踏实实的做好这些大事需要的坚忍耐心细密这些能力。
可是他又足够聪明,平常人的讨好巴结吹捧,他自信能一眼就看得出来,也笑笑不当回事。蔡京秉政这么些年,对赵佶巴结奉承已经到了极处。到时候他说拿下来就拿下来了。虽然厚道底子在,蔡京一切待遇都在,但是已经受到诸多限制。梁师成现在如日中天,但是赵佶也相信随时都可以将梁师成拿下。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巴结奉承,赵佶都知道是因为自己这个官家身份。而李师师这般表现,却让赵佶觉得是大不一样。是真心真意在对待他的,而不管他赵佶到底是何等样的身份。
更不用李师师的人才气质了,都是赵佶生平所仅见。这样女子把玩越久,就越沉迷其间。
李师师到了后来,干脆赌气不瞧赵佶,自顾自的只是在那里梳着秀发。赵佶却始终打量着李师师,从到下,她身衣衫,衫配饰,露在外面的容颜肌肤,每一寸都未曾放过。良久以后,赵佶才叹息一声:“内诸省是怎么回事?朕明明一再叮嘱,要好好照应你这里一切,结果你配饰头面也不时新了,身衣衫,还有阵脚细密的补缀处,要不是朕眼利,差就没发现,这般人,怎敢如此不尽心?”
李师师回头,冷着一张脸:“你的钱,我不要。”
赵佶顿时大是心疼:“师师,你何必自苦如此?朕的钱你不要,你还要谁的?”
李师师还当真不要赵佶的钱,对赵佶说来,都是自家偶尔还是在办雅集。但有雅客来访,诗酒会后,总有一份添妆。宋时天子很奇怪,也并不以为这是多了不得的事情。仁宗最疼爱的刘皇后就是别人的媳妇儿。李师师身归天子,却在禁中之外,偶尔办一诗酒雅集,来者无不是知名文士。对于赵佶这么个艺术家性子的人来说,反而觉得是很浪漫的一件事情。李师师的坚强独立更得他另眼看待。
当然世事不是如此,李师师随手做副字画,汴梁城中总有人重金相求。一则得李女史的字画,说出来也是有面子的事情。二则就是做长线投资,买个人情总好。现在李师师清高,再大几岁,担心色衰君王宠信不再,到时还不抓紧最后的时间赶紧关说捞一笔养老之资?这个时候投资将来总派得用场。
李师师用度,自然是绝不匮乏的。女子清高自持,也是要靠钱财支撑的。不过沾赵佶的光在暗处不在明处,做得足够聪明漂亮。反倒引得赵佶大是心疼怜惜。
今日特意换了旧头面配饰,衣衫也做了手脚,就是等对女人眼光异常锐利的赵佶发现。要引出话头来,李师师也是昨天思量了好久。
眼看赵佶总算挑起话头,李师师心里面都绷紧了。冷汗都只敢朝内流。她自己都觉得有好笑,怎么就会为萧言这个初会之人担这么大的风险?她在赵佶身边得宠,仗恃的无非就是苦心经营出来的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现在却是在动摇自己立身根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三年之约,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心里面在苦笑,脸却是柔情万千,按照自己苦心安排出来的剧本,一幕幕的演将下去。
“…………别说这些,虽然没什么名分。你总是我男人,当着如此大一个家,我也知道你窘迫。自己自苦一些,也没什么要紧的。比起市井百姓粗茶淡饭,我已经好到天去了…………”
看赵佶又要说话,李师师坐过去轻轻按住他的嘴,低声细如,语意百转千回:“……我是女子,国家大事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动兵打仗灭国,花钱如流水也是知道的。你又那么大一个家,儿女就二三十个,谁不靠着你?虽然富有一国,但是过日子道理还是一般的。我这里很过得去,自然不要你贴补什么…………真到窘迫的时候,再寻你吃饭。”
说到后来,李师师顽皮一笑。赵佶心里面暖洋洋的,就想拍胸脯说大话。先许个李师师十万贯八万贯的。但是话到嘴边,又收住了。一则是知道李师师清丽容颜背后独有一种倔犟,正是这种倔犟让他有些爱不释手,觉得将这种女子收诸私房有足够的成就感。他开口要給李师师钱,李师师肯定也不会要。
二则就是当真是有些英雄气短,原因无他。现在国用太窘迫了!国用窘迫,他的私用自然也就窘迫。
一年大宋财政收入近亿贯。可内外有别,这亿贯的财政收入他不能都搬进内库来。基本全都得花出去。兵册的一百多万军马,几十万官吏,就吞掉了至少八成。加其他开支,年年都是靠发行交钞弥补亏空。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官僚系统,军队系统,从来都不敢克扣。还有开支浩大的各种赏赐,年年都是入不敷出。这还是不出兵打仗,只是平常过日子!
他是个手脚极大,贪图享受的。自家用度,都是靠提拔的幸进之辈为他捞钱。蔡京理财,朱缅东南应奉局等于是将江南变成一个巨大的皇庄,杨戬扩田…………无一不是这般。但是蔡京理财钞法也支撑不下去了,朱缅已经倒台,方腊起事之后,东南应奉局也不敢经营下去了,再逼反一次江南,大宋就真支撑不住了,其他来源,总是有限。
再加打了一场规模浩大的伐燕战事,一旦用兵打仗,用度十倍与平时!这一仗更暴露出大宋的残破虚弱,许多事情都亟待整顿,比如说这个都门禁军整练。但是这又是要大笔花钱的。蔡京再度复相,一半是因为不得不然,一半也实在是指望他能在财计救救急。结果蔡京位,却仍然是束手,原因无他,只靠滥发交钞,也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伐燕战事以来,赵佶用度已经比平日俭省了许多。东南应奉局这个巨大的私库没了,再想如前一般享用无度,营造无度,赏赐无度,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伐燕战事后许多事情不得不做,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但是进项维持大宋平日运转都显得艰难,到哪里生财去?
赵佶私下里未尝没有抱怨,什么丰亨豫大,什么天子不计?现在朕简直就如一个穷措大!蔡京已经没有往日理财的神奇,梁师成更不是这块料。其他人在这头还不如蔡京。这摊子到底怎么维持下去?
要他一下从私库当中拿出十万贯八万贯贴补李师师,他还真有舍不得。
搂着李师师温软的身子,赵佶此刻只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忍不住就迟疑着开口:“你不肯关说,不肯在朕身边吹这个枕头风,那是极好的。可是现下这些大臣,谁不任用私人?就算朕闭着眼睛提拔三两个不要紧的,也不直什么…………稍稍开开口子,今后十年的用度就都有了,也省的朕为你担心…………”
这就是赵佶慷他人之慨了,李师师心里微微冷笑,忍不住就想,如果萧言面对同样情形,又会怎样?估计他是一拍桌子:“要穷咱俩一起穷,一块炊饼也分你一半就是!养家是男儿的事情,你就别持这份心了!”
这念头,在李师师脑海里一闪而过,脸却显出惶恐的神色,从赵佶怀中坐起身来,娇嗔道:“赵大,你说什么话!这等事情,岂是我妇人女流能沾得手的么?倒是白白搅扰了我这里清净,平日里板着脸拒绝人还来不及,还有人找门来。要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