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灌双目微闭,似笑非笑的摸着自己颌下长髯。后淡笑一声:“诸君。这些话未免太过。何某人所长。唯忠勤耿直四字而已,其他的全然谈不上…………将来若是圣人畀以整练禁军的职事。到时候在公事上面,也难得有什么情面好讲。此番话说在头里,还请诸君勿怪了。”
这番话中,何灌已经理直气壮的将自家地位取代了还未曾病死的高俅。人人也都觉得理所当然。要领三衙,就得表现出镇得住这些禁军将门世家的本事。何灌在坐粜事上拿了高分,高俅一死,这三衙大权,还当真是非他莫属了。
如果河东事能顺利解决,神武常胜军为都门禁军将门系统所掌握。将来就算何灌不能掌主持都门禁军整练事的大权,可他仍然拥有极大的话语权。而与都门禁军将门世家团体联手的旧党清流士大夫这一党。在大宋未来的政治格局当中,份量也就极其之重,已经真正可以自立,直到在未来几十年将朝局真正掌握在手中。这个联盟,实力之强之厚,只怕不在当rì蔡京权倾天下之时!
何灌和自家属下这一番对答,耿南仲和宇文虚中都听得明白。两人对视,脸上也各自露出笑意。这个时侯,还得哄着这些武臣是。何灌要这般自矜,随他就是。
两人今rì而来,的确是有要事商议。结果为一般凑趣的将门世家主事之辈弄成了欢宴格局,俨然庆功。耿南仲和宇文虚中都是聪明人,自不会嘲笑武臣之辈浅薄。反倒是随和之极,说了许多善颂善祷的话,一时间宾主尽欢。
不过再这样互相吹捧下去,看来就没个完了。耿南仲深沉一些,还是宇文虚中先开口。他略略沉吟一下,就抱拳向上首何灌一礼,朗声道:“太尉,因河东之事,而牵动都门之内。前些时rì那起幸臣气焰不再,朝中即将充斥正人,往rì之失。自可一一收拾。此自是足可庆贺之喜事…………然则毕竟河东之事尚未底定,吴安抚仍然在尽力撑持局面,那南来幸臣也仍在位上。我辈既然以匡扶朝纲为己任,还当再加把气力,直到诸事皆定。到时候,学生与耿詹事,少不得还要到太尉这里讨一杯酒吃,只望太尉到时候不要以某等为恶客。闭门不纳。”
比起耿南仲,宇文虚中的身段果然要灵活许多。对着武臣都能满口善颂善祷的话。何灌顿时就听得大为入耳。一班将门世家主事之人看到清贵翰林学士居然这般曲意交接他们武臣,也大有扬眉吐气之感。互相交换着眼sè,脸上笑意越发的灿烂。
何灌一笑,身坐得为端正了一些,朗笑道:“宇文学士如此说。某如何克当得起?我辈都是武夫,刀头上面挣饭吃的,一切爽爽就是。两位此来,到底有何见教?”
耿南仲和宇文虚中对望一眼,还是宇文虚中先开口:“既然如此,学生也就不兜什么圈了。一则是受吴安抚使所托,他在太原府,迫切期望都门禁军,能多遣一些军将。早rì抵达太原府。吴安抚使居于河东,如大旱之盼云霓。枢密现在无人主持,高太尉病重,这件事情上,只有寄望于何太尉了。都门禁军军将早一rì到太原府,河东乱事就能早一rì结束。还请何太尉多多助力!”
现在大宋政治格局,还处于的体系尚未确立之前的混乱。出奇的怪现象,就是枢府无人主持。不管是枢密使还是枢密副使,一个人都没有。虽然有一个副都承旨萧言。但是他除了检查两路禁军经费财计事之外。其他事情一也插不进手——别人也不会听他的。不必说。现在他这个枢密副都承旨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还在未定之天!
现在正常的后勤调拨。资财运送,粮饷之事办理。由三司暂且代理。其他的事情,尤其是枢府大的权力所在——对于大宋武臣的人事管理大权。却无人主持。因为下一任谁任枢密使,就是要掌握整练都门禁军的大权,眼看得大宋资源在未来不可避免的要向军事方面倾斜。枢府地位实在就是太重要了。赵佶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到底在枢密院怎么安排,能确保将来政治格局的平衡,确保他现在掌握的皇权不被削弱。
一时间没有主意,赵佶就暂时搁置。至于会造成多少混乱,赵佶也不大在意。自从他即位以来,先是元佑党人碑,然后蔡京权倾天下,再然后王黼童贯李彦等幸进之辈充塞于途。大宋什么时侯按照规则运转过?天下至重的两府之一几个月都无人主持,在赵佶心中,浑没当作太大的事情。
既然枢府无人,那么河东路要都门禁军抽调军将去河东路,用以消化掉神武常胜军。在赵佶的默许下,就只能是在吴敏和何灌之间私下往还办理了。放在几十年前,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可是在赵佶统治几十年,各种荒唐举措层出不穷之后,大家都心理坚强得很。直不当一回事。
何灌沉吟一下,郑重道:“此事何某人如何敢怠慢?自然是竭尽所能…………只是天气实在太寒,选将也需要时间。不过吴安抚既然表示急切了,何某人就在这里拍一下胸脯,十rì之内,第一批军将就出发前往太原府。一月之内,吴安抚所需军将,全部自汴梁而出!到时候但凭吴安抚如何使唤,若有人不听号令,随吴安抚如何处置!都门之中,自然有何某人坐镇!”
说着这番拍胸脯的话,何灌目光,就威严的扫过了在座的那些将门世家主事之人。对于将门世家,何灌有时候也恨得牙痒痒。要他们抽调军将赶赴河东路,虽然已经算是难得忠勤用心了,在这个上头也没什么不同的声音。可是拖沓缓慢处,却是看得人两眼冒火。甚而还听说有人被选中之后,却花钱买其他人代替自家去河东路走一遭,说什么也要赖在汴梁享福。
他们却不知道,失却了兵将就是用来打仗的本份。这份富贵他们到底还能享受多久?
现在正好凭借着对付神武常胜军,好选出一批还能做事的军将出来。将来就是自己用来整练整个都门禁军的本钱!自己已经发出严令,要是再有人敷衍塞责,不当回事。也要这帮人知道自家的手段,俺何灌可不仅仅是你们这班人的挡箭牌,却还是你们的头上司!
何灌威严的目光扫过,将门世家主事之人纷纷低头。个个心虚。
直娘贼,回去可得抓紧一些了。谁选中了不愿意动,大棍也将他轰出去。这何太尉看来是有脾气的,将来也要掌三衙长远时rì了,得罪了他可不是顽的!
何灌打了包票,耿南仲和宇文虚中都直起身,郑重朝他拱手道谢。不过今rì之事,并不单单是催促军将早rì自汴梁发出而已。却还有重要的事情!
宇文虚中迟疑少顷。终于再度开口:“太尉,却还有一事…………这禁军坐粜公余钱,可否着为永制?至少数年之内,不做易,将来时势变易,再说不迟?”
一语既出。席间原来还显得轻松的气氛,一下就凝固了起来。那些在何灌面前,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一副恨不得为何灌理胡须洗臭脚的世家主事之人,脸sè都沉了下来。人人下意识的坐得端正,身上甚而有杀气迸发而出。
直娘贼,俺们出这么多气力,连个坐粜事公余钱都讨不回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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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器乐之声,在诸人心中。突然就变得难听了起来。何灌绷着一张脸,手指下意识的敲击着眼前几案,并不开口说话。
耿南仲和宇文虚中对坐在下首,招来了无数逼人的目光。两人一个为东宫詹事,一个为翰林学士。往rì武臣看着这地位清贵的两人,腰都得弯下三分。可是此时此刻,这些武臣,却一副恨不得就着水吞了两人的模样。
在这刺人的目光当中,耿南仲沉着一张脸。还是往常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