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传遍了。
将李师师视为红颜祸水者有之,将李师师视为萧言暗中布置的棋子有之,甚而痴想李师师从此没了赵佶庇护,说不得还要被当作替罪羊推出,发往教坊司为奴,想趁乱来占些便宜的更大有人在。
天下之大,此时此刻,就是李师师再不情愿,也只有暂时托庇在萧言的羽翼之下。在燕王府邸中权且安身。
而她就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萧言得了这个赐第,入住的时侯甚少,基本都在南门外别业当中。此间并未曾如何整治。这一处最为偏僻的小院落,墙面剥落,屋瓦不全,窗棂透风。比起往rì李师师居停的富贵锦绣气象,直是天壤。
李师师也没带什么家当,就是一箱书,几件换洗衣服,身边所蓄,全都散给了原来院中侍女苍头。只带着玉钏儿一个,就悄然而来。两rì之中,绝足不出陋室一步,也绝不见此间主人萧言一面。而萧言也硬着心肠,绝不去探视一眼。
也许在汴梁风cháo渐渐平息之后,李师师就会自己一人,悄悄从汴梁消失,再不出现在世人眼中。就连玉钏儿,也要留在汴梁为张显
也许对于她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结果罢,‘………,
值此一生,得逢英雄,脱了让自己深恶痛绝却还得强颜欢笑的樊笼。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小哑巴只带着两名侍女,此刻就站在这小院前。打量了这破败小院一眼,小哑巴的小脸沉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名侍女偷眼打量她,心中七上八下。
这位小主母,平rì里言笑晏晏,再随和不过。可是对大宋公主都是丝毫不肯退让。而家主对她更是宠纵,一切都由着她来。亲厚之情,无人能及。现下对着一个女伎出身的,这位小主母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这女伎听说和燕王殿下是颇有情分的,小主母不管怎么做,燕王殿下都不会责问。可是要迁怒到她们这些随侍的女婢身上,怎么承受得起啊…………
一名侍女壮着胆子,低声解劝一句:“…………主母,瞧这模样,李娘子也还算识趣。将她逐出,也就罢了。多做些什么,都是伤了主母的尊贵…………”
小哑巴奇怪的看了侍女一眼,轻声道:“你们就在外间守候,我自去探问。”
两名侍女乖乖敛衽行礼,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小哑巴上前几步,轻轻叩响虚言的院门。稍停一阵,就听见门户吱呀一声,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女面孔,正是玉钏儿。她看了小哑巴一眼,迟疑道:“你是…………”
小哑巴笑笑:“我是萧大哥的小妹子,特来看看李家姊姊,你没听张五郎提过我么?”
玉钏儿顿时就反应过来,顿时面上就露出了jǐng惕神sè。接着又是无奈。她不单纯是李师师的侍女而已,还和萧言身边心腹大将张显有婚姻之约!此时此刻,纵然心疼李师师,却又能做些什么?
玉钏儿敛衽行礼下去,再抬起头来,眼眶已经是红红的了:“奴见过主母…………李姐姐也是可怜人,无处可去,暂时托庇在燕郡王此间。李娘子也曾为燕郡王出力,还请主母高抬贵手,给李姐姐存一份体面…………”
小哑巴浅浅一笑:“姐姐不用担心。”
玉钏儿默然无语,引小哑巴入内,自己穿先一步,先入房中通禀。而小哑巴就静静的在小小院落中等候。
少顷之后,就见李师师身影,此时此刻,李师师已然洗净铅华,荆钗布裙,未曾有半修饰,玉容一片宁静,向小哑巴行礼:“见过贵人。”
小哑巴也乖乖还礼,心里面却翻了个白眼。
萧大哥你果然好眼光,牵扯的女子,人物都是如此不凡!
洗净铅华之后,更显出了李师师的出尘气质。肌肤晶莹剔透,吹弹得破。一双妙霊目,波光盈盈。站在这破败小院当中,却让这一片简陋景象都是一亮,宛若天上庭苑。
似乎在下一刻,这个女子就会飘然而去,直入月宫!
李师师轻声道:“贱妾暂时托庇此间,贵人贱妾就请告去……….…玉钏儿有张郎君,也没什么让贱妾好挂念的。”
玉钏儿眼睛更红,捂住嘴巴,呜咽出声。
小哑巴看着李师师:“没什么要对萧大哥说的?”
李师师静静的回望小哑巴:“贱妾如尘泥,燕王如参天乔木。天壤云泥之间,贱妾岂能有什么话与燕王说?”
小哑巴背着手,大眼睛里波光转动:“真的没有么?”
李师师微微蹙眉,然后浅浅一笑:“纵有什么,也不必说了。请贵人转告一声,多谢燕王让贱妾得脱此尘世樊笼就是。”
小哑巴头:“姐姐是真想走啊…………这般神仙人物,本来人间就留不住…………只是姐姐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如此人物,离开汴梁,就怕不遇见什么强梁?而且听说姐姐散尽了囊中脂粉钱,难道姐姐以后餐风饮露?”
李师师想想,又淡淡道:“若是贵人愿给些盘缠,以遣贱妾远离汴梁,贱妾谢过贵人好意。浆洗缝补,也可度rì。就算贱妾有几分姿sè,不要这姿容便了。尘世中沉浮几年,谁还识得出贱妾?”
李师师自然能感受到她和萧言之间的那微妙霊牵动,可是对于男儿事业而言,这情分,又算得什么?自己能带给萧言的,只有麻烦。既然这样,不如悄然而去。她也实在是怕了这些站在人世峰的大人物了,将来萧言,又会变成怎样?以后也就是燕王府一个玩物?等到年老sè衰之后,连这往rì最为单纯的心动,最为单纯的情意,也再难保留住?
自己从一个樊笼,再跳入另外一个樊笼当中?
这两rì心中柔肠百转,都是纠缠此事。而今rì这位据说是萧言最为爱重的女子,府中以主母而不名的少女逼上门来。就坚定了李师师的决心。
自己从来都没有尊严,在这尘世中沉浮。此时此刻,就留尊严,悄然而去罢。现在自己仅剩的,也就是这残破的尊严了。
世事变化,莫过于是。往rì在马前街中,天下一切,只要自己张口,就能得到。唯独没有的,就是尊严。可现在自己什么都不剩了,所要守住的,却也只是尊严而已。
自己已然曲媚过一个皇帝了,如果对着那个初见就撞入心底的男子,也还是如此,自己这一生,还有什么意味?
萧言也许正是因为明白这,才绝足不至罢?他没有在权倾汴梁之后,就忙不迭的将自家揽入怀中,再作为金丝鸟养起来,而让自己选择。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这两rì每想到就要离去,才心痛得难以自已罢?
误入风尘,零落二十载。早该明白,自己真正想得到的,都是奢望。
小哑巴歪头想了想,开口道:“姐姐想要什么,我大概能够明白…………可是这个天下,就有让女儿家完全不依靠男人的所在么?”
不等李师师答话,小哑巴就静静的道:“姐姐不知道,其实我是辽人蜀国公主。”
李师师也瞪大了一双妙霊目,旁边玉钵丨儿差就要发出惊呼,却知道其间厉害,拼命忍住,两只小手把嘴巴捂得死紧。
“…………纵然是龙之风孙,金枝玉叶,皇帝爱女。又如何了?一旦失却依仗,境遇之惨,也不用都说给姐姐听了。就是大宋公主,又怎样了?明明萧大哥已然成为赵家大敌,却还是将女儿推出来,想用女儿,来延自家xìng命权位。我们女儿家命运,就是如此!”
小哑巴眼波流转,似乎就看到了自己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子,艰难走来的一路。突然她嘴角带出了笑意,眼神中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