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火热,也费
了好些银子约他再来,还要使一主大钱,以后不知怎的了。这不是云南人要老的
样子?”两个秀才道:“那云南人姓个甚么?怎生模样?”童小五、顾阿都大家
拍手笑道:“又来赸了!好在我每肝上的事,管他姓张姓李!那曾见他模样
来?只是游伯伯如此说,故把来取笑。”两个秀才道:“游伯伯是甚么人?住在
那里?这却是你每晓得的。”童小五、顾阿都又拍手道:“游伯伯也不认得,还
要嫖!”两个秀才必竟要问个来历。童小五道:“游伯伯千头万脑的人,撞
来就见,要寻他却一世也难。你要问你们贵乡里,竟到汤兴哥家问不是?”两个
秀才道:“说得有理!”留小的秀才窝伴着两个雏儿,大的秀才独自个问到汤家
来。
那个汤兴哥自从张贡生一去,只说五十里的远近,早晚便到,不想去了一年
有多,绝无消息。留下衣囊行李,也不见有人来取。门户人家不把来放在心上,
已此放下肚肠了。那日无客,在家闭门昼寝,忽然得一梦,梦见张贡生到来,说
道取银回来,正要叙寒温,却被扣门声急,一时惊醒。醒来想道:“又不曾念着
他,如何越地有此梦?敢是有人递信息取衣装,也未可知。”正在疑似间,听得
又扣门响。兴哥整整衣裳,叫丫鬟在前,开门出来。丫鬟叫一声道:“客来了。”
张大秀才才那得脚进,兴哥抬眼看时,吃了一惊道:“分明像张贡生一般模样,
如何后生了许多?”请在客坐里坐了。问起地方姓名,却正是云南姓张。兴哥心
下老大稀罕,未敢遽然说破。张大秀才先问道:“请问大姐,小生闻得这里去年
有个云南朋友往来,可是甚么样人?姓甚名谁?”兴哥道:“有一位老成朋友姓
张,说是个贡行,要往京廷试,在此经过的。盘桓了数日,前往新都取债去了。
说半日路程,去了就来,不知为何一去不来了。”张大秀才道:“随行有几个?”
兴哥道:“有四位管家。”张大秀才心里晓得是了,问道:“此去不来,敢是竟
自长行了?”兴哥道:“那里是!衣囊行李还留在我家里,转来取了才起身的。”
张大秀才道:“这等,为何不来?难道不想进京,还留在彼处?”兴哥道:“多
分是取债不来,耽搁在彼。就是如此,好歹也该有个信,或是叫位管家来。影响
无踪,竟不知什么缘故。”张大秀才道:“见说新都取什么债?”兴哥道:“只
听得说有一宗五百两东西,不知是甚么债。”张大秀才跌脚道:“是了,是了。
这等,我每须在新都寻去了。”兴哥道:“他是客官甚么瓜葛,要去寻他?”张
大秀才道:“不敢欺大姐,就是小生的家父。”兴哥道:“失敬,失敬。怪道模
样恁地厮象,这等,是一家人了。”笑欣欣的去叫小二整起饭来,留张大官人坐
一坐。张大秀才回说道:“这到不消,小生还有个兄弟在那厢等候。只是适间的
话,可是确的么?”兴哥道:“怎的不确?见有衣囊行李在此,可认一认,看是
不是。”随引张大秀才到里边房里来,把留下物件与他看了。张大秀才认得是实,
忙别了兴哥道:“这等,事不宜迟,星夜同兄弟往新都寻去。寻着了,再来相会。”
兴哥假亲热的留了一会,顺水推船送出了门。
张大秀才急急走到下处,对兄弟道:“问倒问着了,果然去年在汤家嫖
的正是。只是依他家说起来,竟自不曾往京哩!”小秀才道:“这等,在那里?”
大秀才道:“还在这里新都。我们须到那里问去。”小秀才道:“为何住在新都
许久?”大秀才道:“他家说是听得往新都取五百金的债,定是到杨疯子家去了。”
小秀才道:“取得取不得,好歹走路,怎么还在那里?”大秀才道:“行囊还在
汤家,方才见过的。岂有不带了去径自跑路的理?毕竟是耽搁在新都不来,不消
说了。此去那里苦不多远,我每收拾起来一同去走遭,访问下落则个。”
两人计议停当,将出些银两,谢了两个妓者,送了家去。
一径到新都来,下在饭店里。店主人见是远来的,问道:“两位客官贵处?”
两个秀才道:“是云南,到此寻人的。”店主人道:“云南来是寻人的,不是倒
赃的么?”两个秀才吃惊道:“怎说此话?”店主人道:“偶然这般说笑。”两
个秀才坐定,问店主人道:“此间有个杨佥事,住在何处?”店主人伸伸舌头:
“这人不是好惹的。你远来的人,有甚要紧,没事问他怎么?”两个秀才道:
“问声何妨?怎便这样怕他?”店主人道:“他轻则官司害你,重则强盗劫你。
若是远来的人冲撞了他,好歹就结果了性命!”两个秀才道:“清平世界,难道
杀了人不要偿命的?”店主人道:“他偿谁的命?去年也是一个云南人,一主四
仆投奔他家。闻得是替他讨甚么任上过手赃的,一夜里多杀了,至今冤屈无伸,
那见得要偿命来?方才见两位说是云南,所以取笑。”两个秀才见说了,吓得魂
不附体,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做不得声。呆了一会,战抖抖的问道:“那个人
姓甚名谁,老丈可知得明白否?”店主人道:“我那里明白?他家有一个管家,
叫做老三,常在小店吃酒。这个人还有些天理,时常饮酒中间,把家主做的歹事
一一告诉我,心中不服。去年云南这五个被害,忒煞乖张了。外人纷纷扬扬,也
多晓得。小可每还疑心,不敢轻信。老三说是果然真有的,煞是不平,所以小可
每才信。可惜这五个人死得苦恼,没个亲人得知。小可见客官方才问及杨家,偶
然如此闲讲。客官,各人自扫门前雪,不要闲管罢了!”两个秀才情知是他父亲
被害了,不敢声张,暗暗地叫苦,一夜无眠。次日到街上往来察听,三三两两几
处说来,一般无二。
两人背地里痛哭了一场,思量要在彼发觉,恐怕反遭网罗。亦且乡宦势头,
小可衙门奈何不得他。含酸忍苦,原还到成都来。见了汤兴哥,说了所闻详细,
兴哥也赔了几眼泪。兴哥道:“两位官人何不告了他讨命?”两个秀才道:
“正要如此。”此时四川巡按察院石公正在省下,两个秀才问汤兴哥取了行囊,
简出贡生赴京文书放在身边了,写了一状,抱牌进告。状上写道:“告状生员张
珍、张琼,为冤杀五命事。有父贡生张寅,前往新都恶宦杨某家取债,一去无踪。
珍等亲投彼处寻访,探得当被恶宦谋财害命,并仆四人,同时杀死。道路惊传,
人人可证。尸骨无踪。滔天大变,万古奇冤!亲剿告。告状生员张珍,系云南人。”
石察院看罢状词,他一向原晓得新都杨佥事的恶迹著闻,体访已久,要为地
方除害,只因是个甲科,又无人敢来告他,没有把柄,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