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比至新
人出轿,行起礼来,徐达没眼看得,一心只在新娘子身上,口里哩嗹罗嗹,
把礼数多七颠八倒起来。但见:东西错认,左右乱行。信口称呼,亲翁忽为亲妈;
无心赞喝,该“拜”反做该“兴”。见过泰山,又请岳翁受礼;参完堂上,还叫
父母升厅。不管嘈坏郎君,只是贪看新妇。徐达乱嘈嘈的行过了许多礼数,新娘
子花烛已过,进了房中,算是完了,只要款待送亲吃喜酒。
这谢家民户人家,没甚人力,谢翁与谢三郎只好陪客在外边,里头妈妈率了
一二个养娘,亲自厨房整酒;有个把当直的,搬东搬西,手忙脚乱,常是来不迭
的。徐达相礼,到客人坐定了席,正要“请汤”,“请酒”是件赞唱,忽然不见
了他。两三次汤送到,只得主人自家请过吃了。将至终席,方见徐达慌慌张张在
后面走出来,喝了两句。比至酒散,谢翁见茶酒如此参前失后,心中不喜,要叫
他来埋怨几句,早又不见。当值的道:“方才往前面去了。”谢翁道:“怎么寻
了这样不晓事的?如此淘气!”亲家翁不等茶酒来赞礼,自起身谢了酒。
谢三郎走进新房,不见新娘子在内,疑他床上睡了,揭帐一看,仍然是张空
床。前后照着,竟不见影。跑至厨房问人时,厨房中人多嚷道:“我们多只在这
里收拾,新娘子花烛过了,自坐房中,怎么倒来问我们?”三郎叫了当值的,后
来各处找寻,到后门一看,门又关得好好的。走出堂前说了,合家惊惶。当值的
道:“这个茶酒,一向不是个好人,方才喝礼时节看他没心没想,两眼只看着新
人,又两次不见了他,而今竟不知那里去了。莫不是他有甚么奸计藏过了新人么?”
郑老儿道:“这个茶酒,元不是好人。小女前日开面也是他,因见他轻薄态度,
正心里怪恨,不想宅上茶酒也用着他。”郑家随来的仆人也说道:“他元是个游
嘴光棍,这篦头赞礼,多是近新来学了撺哄过日子的,毕竟他有缘故,去还不远,
我们追去。”谢家当值的道:“他要内里拐出新人,必在后门出后巷里去了。方
才后门关好,必是他复身转来关了,使人不疑,所以又到堂前敷衍这一回。必定
从前面转至后巷去了,故此这会不见,是他无疑。”
此时是新婚人家,{亶}子火把多有在家里,就每人着一根,两家仆人与
同家主共是十来个,开了后门,多望后巷里赶来。元来谢家这条后门路,是一个
直巷,也无弯曲,也无傍路。火把照起,明亮犹同白日,一望去多是看见的。远
远见有两三个人走,前头差一段路,去了两个,后边有一个还在那里。疾忙赶上
拿住,火把一照,正是徐茶酒,问道:“你为何在这里?”徐达道:“我有些小
事,等不得酒散,我要回去。”众人道:“你要回去,直不得对本家说声?况且
好一会不见了你,还在这里行走,岂是回去的?你好好说,拐将新娘子那里去了?”
徐达支吾道:“新娘子在你家里,岂是我掌礼人包管的?”众人打的打,推的推,
喝道:“且拿这游嘴光棍到家里拷问他出来!”一群人拥着徐达,到了家里。两
家亲翁一同新郎各各盘问,徐达只推不知。一齐道:“这样顽皮赖骨,私下问他,
如何肯说!绑他在柱上,待天明送到官去,难道当官也赖得?”遂把徐达做一团
捆住,只等天明。此时第一个是谢三郎扫兴了。不能够握雨携云,整备着鼠牙雀
角;喜筵前枉唤新郎,洞房中依然独觉。众人闹闹嚷嚷簇拥着徐达,也有吓他的,
也有劝他的,一夜何曾得睡?徐达只不肯说。
须臾,天已大明,谢家父子教众人带了徐达,写了一纸状词,到县堂上告准,
面禀其故。知县惊异道:“世间有此事?”遂唤徐达问道:“你拐的郑蕊珠那里
去了?”徐达道:“小人是婚筵的茶酒,只管得行礼的事,怎晓得新人的去向?”
谢公就把他不辞而去、在后巷赶着之事,说了一遍。知县喝叫用刑起来,徐达虽
然是游花光棍,本是柔脆的人,熬不起刑。初时支吾两句,看看当不得了,只得
招道:“小人因为开面时,见他美貌,就起了不良之心。晓得嫁与谢家,谋做了
婚筵茶酒,预先约会了两个同伴埋伏在后门了。趁他行礼已完,外边只要上席。
小人在里面一看,只见新人独坐在房中,小人哄他还要行礼,新人随了小人走出,
新人却不认得路,被小人引他到了后门,就把新人推与门外二人。新人正待叫喊,
却被小人关好了后门,望前边来了,仍旧从前边抄至后巷,赶着二人。正要奔脱,
看见后面火把明亮,知是有人赶来,那两个人顾不得小人,竟自飞跑去了。小人
有这个新人在旁,动止不得。恰好路旁有个枯井,一时慌了,只得抱住了他,撺
了下去,却被他们赶着,拿了送官。这新人现在井中,只此是实。”知县道:
“你在他家时,为何不说?”徐达道:“还打遮掩得过,取他出井来受用。而
今熬刑不起,只得实说了。”知县写了口词,就差一个公人押了徐达,与同谢、
郑两家人,快到井边来勘实回话。
一行人到了井边,郑老儿先去望一望,井底下黑洞洞,不见有甚声响,疑心
女儿此时毕竟死了,扯着徐达狠打了几下,道:“你害我女儿死了,怕不偿命!”
众人劝住道:“且捞了起来,不要厮乱,自有官法处他。”郑老儿心里又慌又恨,
且把徐达咬住一块肉,不肯放,徐达杀猪也似叫喊。这边谢公叫人停当了竹兜绳
索,一面下井去救人。一个胆大些的家人,紥缚好了,挂将下去。井中无水,用
手一摸,果然一个人蹲倒在里面。推一推看,已是不动的了。抱将来放在兜中,
吊将上去。众人一看,那里是甚么新娘子?却是一个大胡须的男子,鲜血模糊,
头多打开的了。众人多吃了一惊。郑老儿将徐达又是一巴掌,道:“这是怎么说?”
连徐达看见,也吓得呆了。谢公道:“这又是甚么蹊跷的事?”对了井中问下边
的人道:“里头还有人么?”井里应道:“并无甚么了,接了我上去。”随即放
绳下去,接了那个家人上来,一齐问道:“井中还有甚么?”家人道:“止有些
石块在内,是一个干枯的井,方才黑洞洞的摸起来的人,不知死活,可正是新娘
子么?”众人道:“是一个死了的胡子,那里是新人?你看么!”押差公人道:
“不要鸟乱了,回复官人去,还在这个入娘的身上寻究新人下落。”郑、谢两老
儿多道:“说得是。”就叫地方人看了尸首,一同公人去禀白县官。
知县问徐达道:“你说把郑蕊珠推在井中,而今井中却是一个男尸,且说郑
蕊珠那里去了?这尸是那里来的?”徐达道:“小人只见后边赶来,把新人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