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可难办了……”他转望苏颖超,着急道:“苏掌门,你华山可有人习练相似武功?”苏颖超摇头道:“对不住了。玉清观精擅的只有剑法,这些害人邪术,我们并未习练。”
胡志廉扼腕道:“这……看来只有去求少林寺了,我请人找灵定老方丈说,他也许会帮这个忙……”袁太医摇头道:“灵定方丈武功虽高,见识却有限,举世只有天绝一人能解。”
天绝早已圆寂,这话直如泼冷水也似。正烦恼间,忽听娟儿幽幽叹了口气,胡志廉素知九华山之能,忙道:“姑娘可有主意?”娟儿微微苦笑,只是欲言又止,过得半晌,见她摇了摇头,哂然道:“对不住,我可忘了朝廷的规矩,当我没说好了。”胡志廉空欢喜一场,自是大叹道:“娟女侠!小儿的命是拿来玩笑的么?”
眼看胡志廉一脸恼火,只在喋喋不休,琼芳出来打了圆场,道:“快别动气了,只要知道了病因,必有法子治疗……过些日子我替您打听,说不定爷爷知道什么治病妙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自议论不休,那娟儿却只低头无语,似在怔怔出神……
堂内唉声叹气,苦脸相对,堂外却是热闹哄哄,只见太医院里如食堂,大院里摆了十来张红木圆桌,五十八名高手全数到齐。原来皇帝得知双方战成平局,龙颜大悦之余,便赐下御酒宴席,让众家好手吃上一顿美食。只是衙役人手不足,却不免劳烦一足少壮弟子四下张罗,权充跑堂了。
炭火锅盆热气直冒,羊肉药膳连肉带骨,端得是滋补无此。听得一个嗓音喊道:“添…汤。”陈得福提着大茶壶,四下询问。苍门人提声呼应:“加…肉。”
药补不如食补,武人最信各类补品,寻常时便自行炼丹制药,以求功力大增。只是倒也没听说谁吃成天下第一。反倒是“赤面使君”、“黄皮尊者”、“青脸蝙蝠”等中毒外号纷纷生出。看这鲜肉以葱姜蒜三味炒过,香气四溢,再以胡麻子、五香、八角、当归、党参、黄耆等药材熬煮,大补神丹在前,正是太医精心调配的药膳,“病则怯伤,无病强身”,众家高手一心提升功力,自是慌忙去抢,汤水淋漓之余,就怕慢了半步。
晚饭时分,药膳让人食指大动!只是陈得福的食指提拿大水壶,想动也动不起来,眼看汤水倒尽了,只能哀叹几声,自行来到院外烧汤煮水,一会儿再来服侍大爷们。
“得福、得福,成不了高手得了福……”陈得福斜躺地下,懒懒地煽风加火,眼角却在瞧着远处的皇宫。上山十二年,武功练不好,剑法没根柢,再不乐天知命,又能如何?他率着几名弟子趴在地下,诸人手持蒲扇,模样懒散,各自闲聊。
此地距承天门不远,趴地远望而去,几百双鞋子来来去去,大街好生热闹,无愧是天子脚下,往来人物的脚下多也华贵,女是仕女,男是名流,绝非乡下的破烂草鞋可比。
眼前行过一双绣花锦鞋,鞋头鹅黄,里衬绒毛,那足踝好生纤细,陈得福嘻嘻一笑,色心顿起,拼命来瞧小脚脚,可惜雪白的脚背给罗袜遮住了,却是瞧之不见。
陈得福贼眼兮兮,自是瞄得痛快,他想瞧瞧女孩儿的模样,抬眼去看,赫见一名美女回眸着自己,看她俏眼颇带玩笑之意,却是娟掌门。陈得福满头冷汗,什么不好瞧,瞧到了武功高手的小脚脚,可别给活活打死才好。他舔嘴刮舌,干笑道:“娟掌门。不吃涮羊肉么?”
那女郎正是娟儿,倒也不知陈得福心思不属,只在瞅着自己的小脚。娟儿蹲身下地,含笑道:“好辛苦哪。这般服侍那帮大爷。”陈得福练剑不成,练武不就,但经理之事却颇精湛,忙道:“哪儿的话、哪儿的话,能服侍各家兄弟………低碍…”
那个“弟”字长长一声,已然魂飞魄散。原来娟儿蹲身下来,上身衣领略略前倾,贼眼只要大起胆子,便能撇见胸前的晶莹肌肤。陈得福先把双眼一闭,心中猛念阿弥陀佛,想看不敢,不看不甘,正迷魄慑魄、急于张眼去看,猛听一声清咳,一个声音笑吟吟地:“得福,真苦了你。回头叫颖超奖你些什么。”
不必去看也知是谁,眼前来了面折扇,上书“紫云轩”三字,华山日后的太上掌门驾到。看她身着男装,蹲在地下,上身衣领也颇敞倾,只是陈得福哪来的熊心豹子胆,眼睛直盯着火炉,干笑道:“本分而已,少阁主可愧煞小人了。”
琼芳收起折扇,在他脑门上敲了敲,笑道:“做人要本分,非礼勿视,别丢师门的脸。”
陈得福一张脸涨得肿了,虽给黑炭染过,兀自显出红来。眼看娟儿兀自不解,琼芳携了她的手,一同站起,笑道:“里头全是大男人,别和他们混,咱俩去街上遛哒。”
两大娘娘远走,陈得福自松了口气,心道:“好险,差给活活打死。”他拿起蒲扇,懒洋样地煽了几煽,满心邪念中,又往街上瞧去,看看有无便宜可捡。
面前又行来一只绣花鞋,只是这鞋面广宽,肥鼓鼓地甚是臃肿,陈得福嘴角淫笑,心道:“脚肥人必肥,八九不离十,此女必是胖子。”想着想,斜目往上一看,果然太医院门前行过一名壮硕女子,后头几名丫媛家丁相随,想来八成是官宦人家的妻妾。
陈得福哈哈一笑,心道:“中!瞧我这眼光,真可练智剑了。”那女子走过之后,却又走来一双素净草鞋。此时乃是大寒冬日,身穿草鞋之人若非僧侣,必属穷困之徒。果不其然,只见一人面黄肌瘦,状似穷苦书生,一路蹑手蹑脚,泄泄沓沓,自朝街角去了。
不到一柱香时分,来来往往行过了数十人,或穿军靴,或着布履,只是多半质料华丽,想来京城富庶,富贵人远多于困穷者。陈得福煽了煽火,又见了双黑头靴,料来是官场人物,斜目去看,果然是太医院的衙役,想来是当差的过来轮值换班。
陈得福打了个哈欠,无聊的傍晚,汤水终于滚沸了。他伸了个懒腰,便要爬起身来。
正在此时,又来了一双鞋,穿在一双大脚里,只离自己七尺远近。
盎贵人鞋面油亮,辉光照人,一望便知身分,困顿人鞋头打钉,皮面破烂,也是一眼便知囊中羞涩。只是说也奇怪,这双鞋却让人猜不透来历。那双鞋灰黄黄地,前窄后宽,有些像是军靴,但质料却又不是牛羊皮革,色泽形状更不似布鞋草履,不知是什么东西做成的。
今日一路看来,虽见了百双鞋,却没见过这等形款,陈得福微有诧异,自然多看了两眼。
忽然之间,鞋跟处露出斑驳黄泽,忍不住让他瞪大了眼。
这是一双铁鞋,钢铁所制的大靴。陈得福歪着大嘴,慌慌张张爬起身来,他露出上下排黄齿,抬头仰望铁鞋的主人。
虽然只看到了背影,但第一个感觉是那个人很高,至少比自己高两个头。
陈得福九岁上华山时,曾经量过身长,那时他只有四尺多一些,之后一年一量,直到十八岁为止。六年来他虽不曾再测过身长,但日夜从玄关门口进进出出,难免对着门口铜镜顾影自怜一番。那铜镜约莫一丈二,镜上有一处碎裂痕迹,据说是给天隐道人打的,不偏不倚,不多不少,离地恰有七尺,刚巧比陈得福高一些了所以,陈得福明确知道自己的身长,六尺九的轻盈体态,常人六尺以下算是矮,八尺以上称得高,陈得福不高不矮,他是个一般人。
可是那遍体黑衣的背影实在太高了,陈得福必须昂首吊眼,直到颈锥酸痛,他才能看到那人的全貌,他测出面前那人至少比自己高了两个头,他该有九尺以上的身长。
九尺……朝廷武将挥舞沉重铁金刀,无不蛮力过人,这些猛将大多号称八尺身长。而长得比八尺还高的,他是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