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敢越雷池一步者,就地正法!
嘎嘎弦绞,后排箭手拉弓搭箭,前排步卒手按刀柄,人人目露凶光,已有杀人之意。
皇上!千万小水滴齐声哭喊:放我们进京!
呒——呜呜呜呜——伍定远亲取号角,鼓气高鸣。他功力之厚,不在当年秦霸先之下,吹起了号角,真如苍龙悲吟,声势慑人。在大都督的带领下,但见一只一只唢呐给拿了起来,全军上下尽数呼应,声响直拔青天,响彻云霄。
就地解散、速归乡里!、依法严办!绝无宽贷!在主帅的带领下,十万大军森然警告:前方没路走!前方没饭吃!前方只有
死!威吓一出,正统军里便又响起尖锐唢呐:呒——呜呜呜呜——在正统军的威逼阻拦下,饿鬼们进不得、退不得,有的茫然坐地,有的低头哽咽,人人都是彷徨无助。
楚河与汉界,面前镖枪凛不可犯,乃是朝廷立下的开战界限。饿鬼若越雷池一步,大都督手下的正统军绝不宽待。
局面再无可退,只消稍有差池,京城即将陷入火海。伍定远心里明白,要使饿鬼分崩离析,便得以无上军威压迫他们退让,唯独在气势上盖过对方,方能逼迫这些人散去。
饿鬼们哭了,对他们来说,正统军其实就像另一批怒苍好汉,不怕苦、不畏难,视死如归,时时饿着肚子打仗,可饿鬼们硬是不懂,为何正统军一身凛然骨,偏偏要为难他们?一样是人,西北百姓是人、京师百姓亦是人,为何正统军总是厚此薄彼,只愿保卫京师、却对自己挨饿受冻,家破人亡视若无睹呢?这是什么缘故?莫非自己就是这么的不值
钱?心念于此,人人昂起头来,泪水夺眶而出,瞬息之间,心里又浮现一个字。
狗他们都是狗有钱人的狗
泪水坠到了草地上,化为露珠,渗入尘埃。第二滴、第三滴五滴六滴七八滴,九滴十滴千万滴,水是天下最古怪的东西,三千弱水,可取一瓢饮,倾其三千瓢,也能合为一体,当一千七百万小水滴汇于一处时,它们会变成什么形状呢?
横竖是死!大家冲进京城!杀——远处有人叫了起来,人海再次聚拢,冲向了镖枪栅栏,厉声道: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拖出狗皇帝!杀光他全家!大批饿鬼忿恚咆哮,纷纷越界而来,伍定远纵声长啸:北关勇士!动手!
城下刀光闪耀,阿秀尖叫一声,紧抓着胡正堂的手。一齐闭上了眼。
自遭逢饿鬼以来,前锋战士首度拔刀。猛听凄厉哀号,城头下刀锋此起彼落,血海扑天,万只白羊未及奔逃,羊头便已落地,可怜前蹄兀自拍打挣扎,让人不忍卒睹。
万只羊儿牺牲了,它们受斩殒命,死于城下,滴鲜血落上了黄沙,化做一条生死界线,逼得饿鬼们哭叫退开。
莫要怀疑朝廷的决心!伍定远亲上前线,铁手向天扬起,纵声狂啸:正统军——全军推进!
轰踏!轰踏!轰轰踏!轰轰踏!带着无比残酷的军威,正统军开拔了,北关万名勇士赤膊上身,手提血淋淋的大刀,一步步迈向西方人海。背后十万大军随即翻身上马,迎敌出征。
正统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然而这批人并非是稻草兵,只要伍定远号令一下,正统复辟以来最大的屠杀,即将展开。
退出京畿!伍定远须发俱张,厉声道:有敢滞留者,立斩无赦!
呜一名饿鬼孩童蹲在地下,掩面哭了起来,大人们也是呆呆低头,无言以对。
肚子饿饿的、身上脏脏的,眼睛红红的,走遍了千山万水,恳求满天神佛赐给一个答案,谁知到了最后一关,还是一场空么?
失望的泪水一滴滴落下,饿鬼们知道自己输了,他们害怕正统军,谁也不敢硬碰硬。
后方人海开始消散,慢慢已有人掉头而去。
饿鬼们认输了,他们须得离开,可他们还能去哪儿?失去了希望,他们还能活下去么?
没办法,饿鬼不能进城,纵使顽皮捣蛋如阿秀、也知饿鬼不能进京。他们若是入城了,京城便将化为火海。阿秀低头茫然,正难过间,忽听胡正堂道:秀哥,你看那个人。阿秀急急转头,只见敌楼上还站着那个无名男子,他的眼眶泛红,越来越红,渐渐变得如饿鬼一般红。
不知不觉间,卢云也流下了泪水。失望的人间,失望的天下,谁也找不到一个答案。
即使卢云在此,他也无能为力。
人潮如大水消退,退开了正统军设下的界限,没人知道他们会去到哪儿,只知道这些人已如乌合之众,即将烟消云散。
眼见饿鬼后退了,各部将帅莫不松了口气,正要下令推进,却发觉旷野间还留下一个人。
小小的孩子,面向着排排森严的标枪,看他个头好小,怕比阿秀的年纪还小了,却不知是走失了、还是没了爹娘,一时捂住脸蛋,只在呜呜哭泣。
十万大军面面相觑,全都停下脚来。众参谋互望一眼,只想找个法子把他吓走,高炯大声道:小孩儿!跟着你爹娘走!别赖在这儿!那孩子哭道:我没有爹娘燕烽厉声道:那也不能赖在这儿!快走!那孩子哽咽道:肚子饿他擦拭泪水,慢慢提起脚来,朝京城方位踏出一步。
不知不觉间,人人耳中都听到了一声
轰
百万兵马不觉身子一晃,向后退开了一步。千万饿鬼也发觉异状了,他们一个又一个停下脚来,凝视那孩子的背影。
这一步宛如天神下降,震动了北国大草原。离众而出的孩子,他背对同伴,面向京城,虽说脚步蹒跚,还是勇敢面向万名死士,慢慢便已逼临了镖枪栅栏,随时都能闯过去。
小小赤脚离地而起,正要再次踏上泥草地,突见一枚弓箭自天急降,从那孩子面前坠落,与身子相距不过毫厘。那孩子吓了一跳,脚步不由自主停下了。这一箭意在警告,只消那孩子再踏一步,下一箭便要射到身上,绝无宽饶。
那孩子浑身发抖,不敢稍动。城头上的卢云、阿秀、胡正堂,乃至于城下的徽王爷、德王爷,北关勇士,人人目不转睛,都等着看那孩子的下一步他会进?还是逃?
万里江山皆静默,人人都在等候他的决定。那孩子眼睛红红的,他回头瞧了瞧同伴,抬头望了望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肚子饿饿的,脸上脏脏的,面前的儿童没爹没娘、手不会写、嘴不能说,他什么都没了,可是他不必害怕,因为世上还有一个人会怜悯他、宠爱他、照顾他,他的名字是
皇上!孩童放声哭叫,抬起了右脚,跨过了正统军的栅栏。
轰隆瞬息之间,江山震动了,社稷动摇了,这一步踩痛了天下国家,即便一代真龙在此,也不禁色变震恐。
奉本朝律法!来人不得越界!、奉吾皇圣旨!命尔速退!
呒呜、呒呜唢呐高鸣,满场将士如临大敌,但见前方校尉驾马奔驰,后方箭手全数开弓,刀如林、箭如雨,百万将士厉声警告,那孩子却是置若恍闻,只管挺起胸膛、大胆越界而来,他什么都不怕,他只要找到他的皇上。
北关死士深深吸了口气,握着大刀的手微微发抖,人人转头回望本阵,等候上司号令。
正统军失守了,他们压不住场面。第一个人越界而来,很快便有第二人效法,最终大批饿鬼都会追随那孩子的脚步,一齐跨界走向京城。
巩志低低叹了口气,他取来了一柄铁胎大弓,交到伍定远面前。
今时今地,镇压全场的是一股杀气,任何人敢越雷池一步,立斩不饶。倘使放过了这名孩童,其余饿鬼便会跟进。百万勤王军尚且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