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将星之后。大军压境,避之不恭!且看我兵来战!”一瞪掌心,绽着满掌红芒印上额头,大喝:“呔!《九威召龙箓》!”
全身衣袍鼓荡,抄起了禹功鼎的鼎足,轰地迎上横扫而来的锁龙针,彷佛两支坚革重甲的军队交锋,“九威召龙箓”对上“平戎八阵法”,兵对兵、将对将;杀伐声里,两军对冲,无数战马、枪盾全都撞成了一处!
两人披头散发,忘情的对撼着,剑与鼎的交击直如旱雷,震得人人五内翻涌,厅里飞沙走石,满地青砖都成了战场黄沙,飞卷于猎猎的狂风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道天生挥鼎一击,轰得劫军踉跄倒退,背脊重重撞上梁柱,柱簌簌落尘,彷佛就要坍塌下来。
劫军挥剑欲起,忽然双脚一软,拄剑坐倒在柱旁,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粉尘落得满头满脸都是。他唇角渗出鲜血,火红的赤眉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却掩盖不住满眼的痛苦与不甘。
——胜负……已分。
道天生放下巨鼎,解除箓神,舞袖挥开白茫茫的落尘。
“三招已过,是我输啦!”模样虽然狼狈,笑容依旧潇洒。众人难掩惊诧,却见他摆了摆手,回头往厅外行去。“劫庄主,yīn牝珠若不能毁去,还望你一本当年不灭香山的胸怀,好自为之。”
法绦春差没晕倒,叫道:“叔叔!我的珠子、我的珠子……”追出两步,腿下一软,却被丈夫及时搀住。道初阳满面疼惜,低声安慰着她:“叔叔言出必践,倘若他赢了,珠子便保不住啦!”法绦春面色铁青,一把将他推开,咬牙扶着几沿回座,不发一语。
粉尘落尽,丹墀上劫英缩在劫震怀里,姚无义的身畔却不知何时多了那统领金吾卫的“分光鬼手”曲凤钊遮护,饶是如此,灰扑扑的模样仍旧十分狼狈,气得他一叠声的尖叫起来:“反啦反啦!这是要拆爵府、杀钦差么?来人!把那个狂生给我拿下了!”厅外两百余名金吾卫士大声回应,哪里还有道天生的踪影?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姚无义狠狠瞪了曲凤钊一眼:“你养的好东西!”
曲凤钊躬身道:“公公乃是柱国栋梁,不容有失。凤钊能力浅薄,也顾不上旁的了,请公公降罪。”姚无义听着十分受用,容色渐缓,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背,斜眼乜笑:“你倒知道轻重。这回就算啦!那道天生可不能轻易饶过,你让皇城警跸都给我留心上,逮着了咱家重重有赏。”他见道天生丰神俊朗、潇洒飘逸,不知怎的就是有股说不出的厌恶感,连将军箓也一并恼上了,正好睨着阶下的法绦春夫妇,清了清嗓子,带着一抹yīn笑:
“比剑夺珠第一场,将军箓败!这颗yīn牝珠,你们家就别想了罢!”
◇ ◇ ◇
劫家的从人将劫军扶入座中,数十名青壮家仆鱼贯进入厅里,将碎掉的青砖全揭了去,填入同样大小、厚薄相等的紫檀木板,再铺上簇新的枣色绒毡,原本狼籍的战场转眼又成了典雅华丽的大堂;侍女们捧来香汤锦帕,伺候众人抹面,又奉上茶水心。
劫震起身招呼众人饮食,京兆大侠苗撼天拿了杯子来敬:“劫庄主将门虎子,委实令人敬佩!要保管yīn牝珠这等宝物,舍照日山庄其谁?”劫震连称不敢,却难得露出轻松的笑容,与苗撼天对饮一盅。举座除了三大世家或得月禅师等较老成的人物,纷纷举杯相贺,俨然yīn牝珠已是劫家的囊中物。
劫军并未离席,锁龙针也还置于座旁,平放在地面上。劫震命人取来药丹给他服用,那丹色如琥珀烧融,带有一层朦胧的光晕,正是昨日法绦春携来的九嶷山镇山之宝“存聚添转丹”。劫兆看得有些感慨,低声对岳盈盈说:“我是对将军箓的人没什么好感,不过挑这个时候吃他们的丹药,实在也太张扬了些。”
岳盈盈了头:“我也觉得不好。”片刻又说:“你二哥只是消耗气力,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看来道圣前辈手下留情,原也用不上这么神异的丹。”
劫兆笑着说:“不过劫军真是打得不错。要不是他这么讨厌我,讨厌到想要了我的命,看完刚刚那场,我还真有佩服起来。”岳盈盈看了他一眼,眸里情思复杂,却不似先前愁苦。劫兆给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正要开口逗她,忽见门房吴六从偏厅走了进来,快步趋近他耳畔,低声说:“四爷!外头有个姓郑的带了个丫头,说是四爷唤来的。”
劫兆想起昨日桐花大院里的事,嘱咐说:“先带去前院里候着,我待会便来。”
吴六领命而去。岳盈盈冷冷看着他,劫兆满面讨好:“我去去便回,不会太久的。”
岳盈盈冷哼一声:“你自己的丑事,我才不爱搭理!谁管你的死活?”气鼓鼓的别过头去,拧腰斜坐,饱满的酥胸不住起伏。
劫兆肚里暗乐:“笨丫头吃醋啦。”忽然有种心满意足的甜蜜,趁着厅里觥筹交错的当儿,悄悄溜出厅去,匆忙赶到前院,见那桐花大院的郑姓长工带了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站在廊前候着。那姑娘肌肤雪白,梳着两股乌溜溜的双环髻,容貌还算清秀,但姿色是远远不如浴房里的那个“郑瓶儿”了,自然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郑长工一见他来,连忙上前陪笑:“四爷!”回头一拉姑娘:“还不快喊人?”
姑娘怯生生地叫了声“四爷”,声音清脆细甜,果然是天生一副唱曲儿的嗓。
劫兆摆摆手:“我时间不多,这些都免啦。郑姑娘,我问你:你同你爹一向都在天香楼对门的茶悦坊卖唱,是不是?”姑娘了头:“是。”眼圈一红,忍着不敢流泪。
劫兆注意到她臂上还系着麻孝,想来郑老头是真的死了。
“你多久没去茶悦坊唱曲儿了?”
“大……大半年了。”
所以那个冒牌“郑瓶儿”在京里活动,至少已经超过六个月了,不然不会知道从前郑氏父女在茶悦坊卖唱的事。劫兆又问了她几个问题,诸如家住何处、还有什么亲人之类,越问越觉气闷:“我这是浪费自己的时间!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命取一百两银子分赏两人,随意打发回去。
他一个人坐在花厅里斟茶自饮,忽听背后脚步声细碎,以为是哪个院里的莽撞丫头,不耐烦地挥手:“出去!我想静一静,谁找都说没见着。”来人动也不动,劫兆回过头,只见一抹俏生生的纤细俪影立在门边,葱白色的滚银坎肩竟不如她的肌肤雪腻,海波般的微卷长发拢于胸前一侧,小巧的掐银蛮靴轻踢大红门槛,却不是劫英是谁?
“妹子怎么来啦?”劫兆这才想起一早上都没留意到她,蓦地心虚起来:
“谁……谁欺负你了,脸色这么不好看?来,同哥哥说,哥哥给你出气。”
劫英背对着光,yīn影更凸显出她一身完美无瑕的动人曲线,脸上的表情却看不真切,只一双大眼睛炯炯放光,浅褐色的瞳眸既像猫眼,又似琥珀。
“你……”她慢慢的说:“喜欢上那个岳盈盈了,对吧?”
劫兆背脊一阵恶寒,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这是他混迹风月场多年锻链出来的本能反应,承认只有一条死路,随机应变才杀出重围,反败为胜。他应该继续装出无辜的表情,老实不客气的说:“我怎么会喜欢上那种女人?在我心里,只有我的亲亲小妹子一个……”
但不知怎的,他就是突然不想这么说。
劫兆僵硬地摇了摇头,认命似的回望着妹妹,偌大的厅里悄然无声,静得彷佛只剩下他剧烈鼓动的心跳。妹……劫英的心跳声呢?为什么,为什么我听不见?
“你,想娶她进门吗?哥?”
“不……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