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跨进房间之时,便像个老朋友一样伸开双臂热情地拥抱我,表现出异常的兴奋。
对于这种只有在外国小说中才能读到的见面方式,我感到非常不适应,脸上呈现出不太自然的表情。
我略微一推,脱离了他的怀抱。
“罗伯特先生,请坐吧。”我矜持地伸出了手,示意他坐下。
罗伯特耸了一下肩膀,便坐了下来。
“周老爷身体可好?”
“正在康复之中,谢谢您的关心。您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时老爷与您谈的合作吗?”
我不太想与他浪费时间,便直奔主题,切中要害。
“当然,我和汝佳不是已经签了初步的意向了吗?有问题吗?”
罗伯特瞪大了淡蓝色的眼睛,不解地望着我。
我突然觉得他挺像一只波斯猫,嗅到了某种可口的腥味。
“问题倒是没有,我们老爷很欢迎这样的合作。这次请您来,我只是想与您探讨一下您的两个附加条件。”
“附加条件?什么条件?”他的眼里满是疑惑,淡蓝由浅及深,手中黑黑粗粗的雪茄也停止了与打火机的亲热。
我一时也与他一样疑惑起来。
他是故意装作不知,还是周汝佳在从中捣鬼?
不对!胡巍明明告诉我他要把艳艳带出国去,看来这是一个不太好对付的外国人。我想,还是先从艳艳的问题入手,看他怎么回答!
“罗伯特先生,您不是想娶艳艳吗?”
“对啊,我一直梦想娶一个像周太太一样的东方姑娘,这与生意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表情很坦率,好像看不出有什么虚伪。
“但您知不知道艳艳是汝佳的太太呢?”
“当然知道,但这里面有两个事实。”
“什么事实?”我盯着罗伯特紧追不放,不想让他有考虑的余地。
“第一,他们从来没有同居在一起。第二,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存在,你认为他们还能称为夫妻吗?”
罗伯特的理由干脆利落。
“但他们俩拜过堂,在我们中国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不对,我知道按照周家的规矩,艳艳小姐并不是汝佳的正房,是这样吗?”
看来艳艳早已把周家龙凤椅的规矩向罗伯特和盘托出,我必须据理力争。
“不是正房也是姨太太,总之艳艳应该是汝佳的人。”
“这就更不对了,在我们法兰西,法律规定都是一夫一妻。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汝佳并不爱艳艳,这是一个错误的婚姻,为什么大家还要将错就错下去呢?周太太,换了您的话,您愿意维系这样的婚姻吗?”
罗伯特的话句句锋利,把我问得瞠目结舌。
“那么,既然您信奉爱情至上,我想请问,艳艳和您之间有爱情吗?”
“当然有!艳艳小姐单纯善良,热情奔放,兼具了东西方姑娘的特,她把她的不幸都告诉了我,我很同情她,愿意娶她。而且我和汝佳也谈过了,他表示理解,同意与艳艳离婚,这有什么不好吗?”
听了罗伯特振振有词的观,我反而显得理屈词穷,心头禁不住一阵怅惘若失。
我不知道艳艳使用了什么魔法让罗伯特爱上了她,也不清楚是否法兰西民族骨子里的浪漫铸就了罗伯特的决定,总之这样的结局使我难以接受。
但愿我的想法是错的。
“罗伯特先生,既然您已经拥有了爱情,为什么还对周家的龙凤椅念念不忘呢?难道您不知道这是周家祖传的宝物,是不可能拿出来出售的吗?”
“周太太,您大概有误会了。”
罗伯特继续对我微笑着,雪茄在他指间手舞足蹈,这样的和谐又意味着什么呢?
“上次去您府上,是汝佳带我去看了龙凤椅。哇!那的确是件宝贝!我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么灿烂的性椅,设计得如此精妙绝伦,作为一个外国人,我不得不佩服中国性文化源远流长的辉煌!”
此时,罗伯特的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光,好像龙凤椅就在他的眼前熠熠闪亮。
“那么,您就把龙凤椅作为了我们之间合作的一个条件,是吗?”
“不对,不对,周太太,我从来都不敢这么想过,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对椅子在你们周家的地位呢。”
罗伯特的头像拨浪鼓似的来回晃动,好像我真的冤枉了他一样。
“我感到抱歉的是,没有经过周老爷的同意,私自参观了龙凤椅。但是,汝佳向我提出来要把它们出售。周太太,我是一个商人,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家的继承人周汝佳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愚蠢举动呢?
在这个坦诚的外国人面前,我一下丧失了斗志。
周家有周汝佳这样的败家子,让我怎么能一口气与罗伯特解释得清呢?
我一下子陷入了周汝佳早已给我挖好的陷阱里不能自拔!
这次与罗伯特的谈判无果而终,而我终于总结出了一个心惊肉跳的事实:周汝佳想摧毁周家一切与他对立的事物,包括周家的事业、周玉成、龙凤椅,还有我!
我终于明白了他对我所说的不会善罢甘休的涵义,也清楚了失去理智的周汝佳根本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除了占有,就是毁灭!
窗外参差不齐的各式洋房,和空中像蜘蛛网一般稠密交错的城市天线之间,此时正渐渐弥漫散开着一团浓浓密密的黑雾,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膨胀之势,令我心头不禁肃然涌动起一股严峻绸缪的感觉,此时的同里周家,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我决定立刻启程返回同里,一种不祥的征兆环绕着我,令我坐卧不安,寝食难眠。
同时,我也不再想与胡巍打招呼,看见他那副猥琐拘谨的模样,我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感。
于是,我匆匆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带上所有的账目,准备离开公司去车站。
路过总经理室,我却一头撞上了正从里面神气活现地阔步而出的总经理太太蓉芳。
蓉芳见了我也一愣,随即便堆起了笑脸,厚厚的脂粉里嵌着深深的皱褶。
“哟,是周太太啊!”
不知是什么意思,她居然对我改了称呼,使人莫名其妙。
“怎么到了上海也不来看看我们,大家还是亲戚嘛!”
这话倒让我一下子有不好意思起来。
“啊,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公司里的事,匆匆忙忙的,也没顾得上去看看你们,下次再去吧。”
这一来一往的客套话,好像拉远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告诉你,我们家艳艳已经没事了。”
蓉芳一副洋洋得意的炫耀表情,与她上一次的焦急判若两人。
“没事就好,希望这次是艳艳真正的幸福。”
“你都知道啦?可不是嘛,现在罗伯特对她可好了,早知艳艳有这样的福气,当初也没必要使那么大劲非要撮合与汝佳的婚事,真是多此一举,你说是不是?”
蓉芳的话简直令我哭笑不得,她怎么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当成了青菜萝卜,只要扔在富户人家的篮子里,就是一种福气?
我淡淡地对着这个头脑简单的女人说道:“只要艳艳真的开心就好。”
“对对对!胡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嫁到国外也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