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
程宗扬回房从背包里翻出那颗佛珠,朝小紫翻了翻眼睛,又顺手在卓云君身上捏了一把,再出来递给那尼姑。
慈音眉开眼笑,「承情承情。」
她接过佛珠,纳入袖中,一边站起身,双掌合什。
「贫尼今日就不打扰了。庙里的金刚像还请檀越多多费心。公子若是事忙,贫尼就明日再来,请留步,请留步。」
程宗扬险些吐血,这贼尼是讹上自己了,自己若不给香竹寺修金刚像,她就天天上门来打扰。死丫头,你这一下可砸了好几百石粮食出去。
程宗扬边走边道:「师太,过两天我到你庙里去,你千万不用来了。修座金刚像要多少钱,你出个价来,我一文不少地交到你手里。」
「檀越想必是误会了,贫尼只是在观音堂挂单,寺里修佛像的事与贫尼不相干。再说,贫尼是出家人,怎么好去拿铜钱,染上一身铜臭呢?要知道,贫尼用的钵盂还是紫金的呢。」
「……你是想要金铢吧!」
「金、银都是佛家七宝,贫尼自然是不忌讳的。公子既然发大善心,愿以金铢重修金身,贫尼便代为收下,想来寺里的师兄也不会见怪。」
慈音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客气地施礼道:「公子刚才说还有两串钱?出家人清苦,要足陌的才好。」
居然怕是小串,还指明要足陌的!程宗扬道:「成串的都是铜铢!师太不怕铜臭味?」
慈音从善如流地说道:「公子说的是,那便换成两串银铢吧。」
两串铜铢和两串银铢可差了一百倍,贼尼姑真能张开口!
程宗扬黑着脸拿出十几枚银铢。「就这些了!」
似乎是看到程宗扬脸色不好,慈音没有再挑剔,接过来纳入袖中,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子留步,改日再结善缘。」
善缘个鬼啊!程宗扬拍上门,转身叫道:「死丫头!那根香竹呢?我要把它做成马桶刷子!」
内院的一间耳房打开门,却是林清浦朝自己招了招手。
店铺的房间不够,祁远、冯源住一间,易彪、敖润和吴三桂挤在一间,林清浦的水镜术需要静室,原本单独住一间,现在人手一多便只能与秦桧同处一室。这会儿死奸臣出去散步,九成九是去常平仓踩点,只有林清浦一人在屋内。
掩上门,林清浦道:「那师太的法号可是『慈音』?」
「你认识?」
「只是听说过。」
林清浦道:「据说慈音出自玉音庵,也是十方丛林一支,多年来云游天下、四处化缘,没想到会在香竹寺挂单。」
「十方丛林出来的?这贼尼简直是从钱眼里生出来的,太能搂钱了。」
林清浦道:「慈音师太十余年前大发弘愿,要建一座观音行院。」
「难怪呢。建座观音行院要不少钱,老尼姑揭死也未必能建起来。」
林清浦咳了一声。「慈音师太打着玉音庵的名号四处化缘,江湖中的施主看在十方丛林的面子上纷纷解囊,数年间便赚够了建观音院的钱。慈音师太曾说观音院建成之后,要为施主立碑传世,结果她化够缘,一没寺庙,二没碑记,那笔善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叫道:「这个死尼姑是骗子?」
林清浦道:「江湖中风言风语,但此中内情在下就不清楚了。慈音师太带了那笔善款一走了之,有几年不闻音讯,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
程宗扬想起那个小尼姑打出佛珠的指力,单凭这手修为,真要打起来,自己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难道慈音这个贼尼还不如她的徒弟?要靠招摇撞骗为生?
「骗子吗?」
小紫听他说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笑吟吟道:「人家最喜欢骗子了。」
「你是喜欢骗那些骗子吧?」
「骗傻瓜一点都不好玩,骗那些自作聪明的傻瓜才好玩。」
小紫一脸期待地说:「人家还没骗过尼姑呢,既能驱财,又能骗色,一想就很开心哦。」
「……死尼姑祖宗的坟头这会儿肯定在冒青烟。」
程宗扬累了几天,明天又要赴王团练的宴席,也没心情与卓云君师徒胡混,只和小紫逗了一会儿,倒在床上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便刮起北风,天气愈发寒冷。程宗扬披了一件玄黑色的大氅出来,鸥翼社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前。
有了鹏翼社的车马,出门方便许多。程宗扬带上祁远和冯源,一道前往王团练位于城南的大宅。
祁远管着粮铺,自己若离开筠州,诸事都由他打理,这次赴王团练的宴席当然少不了他。
冯源算是半个烧伤大夫,这趟是去看看王少爷的伤势。秦桧则去牙人处取了那两名新买的美婢,暗中送往王宅。
王团练的宅院在城外,他是箱州的地头蛇,经营多年,房舍占地颇广,两扇黑漆大门较之荆溪县衙还大了些,不过这会儿大门紧闭,只在侧院开个角门供人出入。
今日来的都是城中的商户,说得好听些是前来赴宴;说得直白些,都是来给王团练送孝敬的,能走角门已经不错了。
程宗扬进去便看到孙益轩,这个云家布在筠州的暗桩朝他使了个眼色,装作随意地进了茅厕。
「事情的经过,公子的伴当已经跟我说了。王团练向来睚訾必报,这次的事只怕不好善罢千休。」
孙益轩低声道:「公子想抹平此事,要先献出那名美婢才好谈。」
程宗扬一口回绝。「此事再也休提。」
孙益轩点了点头。「我这便掐断与王团练的联系。公子虽是做正当生意,也请多小心。」
程宗扬从茅厕出来,冯源已经去内宅给王少爷看伤,祁远在外面守着。
「找到席位了吗?」
「在那边,院中第九席。」
「王团练的客人真不少,连房间都坐不下,还要摆到院子里。」
「堂上只摆了三席,剩下的都在院里。席位也不是按身份高低、生意大小排的,只看送的礼金多少。送的多坐首席,少的坐末席。」
祁远悄悄道:「商户也是讲面子的,有些送的礼金不够,被赶到末席或是院子里坐,到了端午节又加倍送礼,只为坐个好位子。」
「这个王团练倒会做生意。」
程宗扬冷笑道:「就是这生意霸道了些。」
程宗扬刚寻到自己的席位,旁边一名等候多时的家仆便道:「是程老板吗?老爷请程老板到堂上坐。」
听到这声招呼,周围不少人看过来,羡慕、讪笑、同情……各种目光都有。
程宗扬作了个罗圈揖,笑道:「王团练有命,不敢辞。得罪了,改日请诸位吃茶。」
众人纷纷抱拳还礼,自己刚走,背后议论声四起。程宗扬也不理会,到了堂上才发现自己的位子在首席。
程宗扬明白这顿饭不好吃,与众人揖了揖手便坐下来等王团练出面。
不多时,一个中年人进来,他四、五十岁年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黑色茧绸袍,两道卧蚕眉,目光倒看不出什么异样。
堂上、堂下的客人都站起来向主人问好。王团练只略抱了抱拳:「这几日家中有事,简慢了些。」
说着,旁边的家人送上酒菜,都是些平常之物,值不了几个钱。来的客人也不是为酒菜,都道:「这一年小的们受了多少恩惠,本该请团练一场,却来叨扰,大人太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