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离开楼船,舟上一个白袍男子负着双手,后面跟着两名亲随泛水而来。更多小说 Ltxsfb.com他四、五十岁年纪,鬓角华发初生,颔下一丛长须墨染一样乌黑,双目犹如紫石,神情不怒自威。舰队上林立的军士望着他孤舟驶过都鸦雀无声。
「这是令尊?」
程宗扬看看舟上的男子,又看看萧遥逸,嘴里啧啧两声。
萧遥逸嘟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长得像我娘不行啊?」
程宗扬同意地头,「你娘肯定是个出色的大美女。」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少陵侯。看到那些士卒的眼神,他才明白萧遥逸哪里来的信心。那些士卒如同最忠诚的士兵望着自己的统帅,眼中充满崇慕和热情。彷佛只要他一个手势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去死。原来萧侯在晋国军中的威望才是小狐狸最大的本钱。
萧遥逸哼了一声,望着扁舟的眼睛露出一丝关切,显然萧侯亲自出面在他意料之外。
扁舟靠近画舫,舫上的仆从连忙放下舷梯。梯尾还未触到舟上,萧侯一脚踏出,彷佛踩到虚空中的台阶般悬空升起,接着从容踏在梯上。
舫上诸人被王茂弘一喝,与桓大司马一道主张废帝的大臣都面露尴尬,讪讪不敢作声。这时见到白袍男子上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施礼。「萧侯爷!」
阁中诸人纷纷迎上去,只有王茂弘、谢太傅、侍中王文度坐着不动,连桓大司马和周仆射也起身向那男子揖了一礼。
少陵侯萧道凌踏入精阁,淡淡向众人还礼,然后拱手道:「谢太傅,丞相大人。」
「坐吧。」
王茂弘揉了揉眼睛,慢吞吞道:「萧侯好雅兴,天高云淡,来湖上踏秋。」
「踏秋不敢。」
萧侯道:「不过整日睡思昏沉,今日突然兴起,欲寻人对弈一局。」
谢太傅拿起一柄羽扇慢慢摇着:「不知萧侯欲与谁人对弈?」
「当然是执棋之人。」
萧侯旁若无人地走到精阁一角。这边一名门客正与王处仲对弈,盘上黑白混杂,门客一条大龙被黑棋围杀,局面岌岌可危。见萧侯过来,那门客连忙起身施礼,垂手退到一边,王处仲却抱着一名美妓注视着棋盘,似乎不知道对面已经换人。
萧侯袍袖一拂,盘上百余枚棋子「呼喇」一声被一举清空,却留下星位黑白相对的四枚座子,宛如刚摆上一样整齐。本来黑白混杂的棋子被他一拂,在盘下分成两处,黑者纯黑,白者纯白,丝毫不乱。
王处仲头也不抬地说道:「萧侯既然持白,便请先行。」
「枯弈无趣,不若赌上些彩头。」
王处仲怀中白光一闪,那枝莹白的龙牙锥从怀中跳出,「叮」的立在案上。
萧侯淡淡道:「这彩头未免太寡,不若将你身边的粉头一并押上。」
王处仲慢慢抬起头,冷冷道:「江山输你又何妨?讨这粉头,却是休想。」
座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职位最高的王丞相、谢太傅、桓大司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射都不作声,众人也都知趣地闭上嘴巴。
王茂弘长叹一声:「四哥,何当如此?」
王处仲赋闲多年,这时在座的依稀有人想起,王处仲是王茂弘的族兄,年纪还在王茂弘之上。王茂弘已经是六十许人,可王处仲的外貌却比他年轻二十岁不止。
王处仲举觞,扬首饮干,然后抄起龙牙锥在唾壶上击节高歌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铜制的唾壶被龙牙锥击成碎片,苍凉而豪迈的歌声在湖上远远传开。王处仲一手握着龙牙锥,一手拥着美妓,长声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王处仲长歌不绝,意态豪放,怀中浓妆的美妓扬起脸,露出崇拜而爱慕的眼神。
身着白衣的萧侯盘膝坐下,淡淡道:「座中善弈者颇众。驸马此局败北,不知下场的是太傅,还是丞相大人?」
谢太傅从容道:「此局谢某只是旁观,萧侯尽可随意。」
「侍中大人呢?」
王文度背上露出汗水的痕迹,良久道:「我太原王氏诗书传家,不善弈道。萧侯与驸马孰胜孰负,文度观局而已。」
萧侯紫石般的目光停在王茂弘身上。
王茂弘似乎苍老许多,满头白发萧然,低叹道:「四哥,何当如此?」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王处仲冷冷道:「大丈夫既不能流芳百世,亦复当遗臭万年!」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好!好!好!」
远处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鼓掌的却是桓大司马:「萧侯!此局不若我与驸马对弈!」
「桓兄好意,萧某心领了。」
萧侯沉声道:「丞相大人?」
王茂弘不再言语,拿起切肉的炙刀割下衣袍一角,推到王处仲面前。
王处仲不动声色,向萧侯道:「请!」
萧侯用食、中二指拈起一枚白子,「砰」的拍在棋盘上,落在正中的天元位上。
萧遥逸脸色难看至极,骂道:「妈的!此王爷非彼王爷!原来是琅琊王家的四爷!」
程宗扬也大感意外,「是王处仲?真的是他?他有什么实力?」
「州府兵是他组建的!他手下的荆州兵实力不弱于禁军!」
萧遥逸沉着脸道:「我说那些人怎么都是荆州口音。王处仲领兵时就擅长水战。我早该想到,老阉狗敢在宫里对付大小姐,肯定是准备好要动手!只不过让我抢先一步。」
萧遥逸紧盯着画舫。后面秦桧向易彪使了个眼色,悄悄把晋帝移到另一条船上。萧遥逸明知道他们在背后捣鬼,也无暇理会。
看着天元的白子,王处仲冷冷道:「不过一座空宫,难得萧侯如此热心。孰不知老子五千言,讲的不过治国以正,用兵以奇!」
王处仲屈指一弹,一枚黑子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在白角三三位的禁手。
随着王处仲黑子落下,旁边一个紫脸汉子拿出号角,举起用力吹响。芦苇荡中随即驶出十余条长舟。
那些长舟高度只有斗舰的三分之一,用来划船的棹孔几乎紧贴着船沿,上面的船舱高度不过两尺,两端翘起犹如飞鸟,船体的宽度只能供两人并坐,船身通体用桐油浸成黑色,外面包着厚厚的水牛皮。
这些长舟高度、宽度都不能与水师的战舰相比,长度却毫不逊色。细长船身伸出无数黑沉沉的桨棹,就像一条在湖面划行第松。
「好舟!」
萧侯瞥了一眼,「此舟载士不过二百,却有桨棹一百六十枝,戈而战者不过二成,如此奇舟,亘古未见,不知何名?」
王处仲道:「迅疾如飞,漂水如凫。是名飞凫。」
萧侯拈子老老实实将星位的白角长出,看似笨拙地应了一手,「驸马误矣。兵事即国事,当用兵以正,破敌以奇。」
萧侯身后的亲随挥舞旗号,停在湖心的水师舰队重新响起鼓声,六艘艨艟、十二艘斗舰、三十余条走舸从两翼分别驶出,迎向飞凫。
水师摆出堂堂之阵,艨艟在前,斗舰在中,走辆在后,但在接敌时却生出变化。右翼一艘艨艟首先临敌,放出第一箭的却是紧随其侧的走舸。
那些小船不断加速,像鸥鸟一样驶过艨艟、斗舰。最前面一艘走舸上,一名士卒弯弓朝飞凫射去。飞凫船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