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描绘,任燕由衷地一声赞叹,连说好好,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杜若刺溜一声,从脚手架上滑了下来,带着满头满脸的碎屑几步跑到任燕的面前,像眼热国宝大熊猫似的眨巴着眼睛,“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累了几天,买回东西就往这里送,喝口水也有个停顿的时候,儿子也不照看,你不会明天再来?”
任燕同样急切地优雅一笑,放下满手拎着的大包小包物品,顾不得杜若伸过来关切的手臂,迅疾打开提包,拿出一盒心,“这是江城万松源的酥饼,全国都很有名的,你赏赏,特意买来犒劳犒劳你的!”
杜若喜形于色地闪闪眼,满心欢喜地接过,撕开包装就要往口中送。
“喂喂,又忘记了吧,吃东西之前要洗手,这都说了多少回了,属耗子的,放下爪子就忘!”任燕一声轻喝,娇嗔地从他手中夺过盒子,“洗手去,洗来了再吃!”瞧着杜若乐不可言地跑去洗手间,也撑不住乐陶陶地笑出了声,迈步走到壁前,满怀热望地再次仰脖凝视着壁上草图。
任燕凝神专注地观望了好一阵子,突然一种图有缺憾的感觉在脑海萌动,但一时又想不出缺憾在哪里的焦灼情绪使她苦思冥想地退到门口,心犹未甘地瞪大了双眼,少时脑中忽有所触地灵光一闪,快步走到大厅犄角,逋捉灵感的目光越过正在纳闷的杜若身后的调色盘与制图桌,落在壁上还隐现着黄昏迷蒙暮色的草图上,然而灵感稍纵即逝,大脑仍是一片空白。任燕懊丧不已地掩上眼帘,然后又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喃喃自语地说出了声,“不对呀,还是差什么,差什么呢!”
“差什么?”杜若一阵愕然,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双眼也不由自主地投射在对壁呕心沥血的草图上,“不差呀,山水画该有的要素全都有了呀,那不是山、水、人,那不是云、崖、树,我还有意识的引入了审美距离说,以增强‘今日忽从画前过,始知家在画图中’的审美效果!”
“不是指这,这太小儿科了,你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到底差什么呢,时代特征?人物的着装上反应了呀,时代背景?描绘着色的颜料也能反应呀,时代精神?对,时代精神!”任燕恍然大悟,神情急切地涨红着脸,双眼直勾勾地望定杜若,几乎是一口气说出,“宾馆为什么要画壁画?产品推介!县上为什么要产品推介?改革开放,发展经济!改革开放是谁提出来的,总设计师!”
“一轮红日!”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大喊一声,几乎同时情绪激昂地对望一眼。杜若飞身上前,拦腰抱起任燕,激动不已的脸上弥漫起一层茅塞顿开的神色,“你真是我的太阳,是我生命须臾不离的雨露阳光,没有你,我只会像苍蝇那样贪图嘴边的一食,像狗那样踟蹰在山里苟且偷生,我再也不会放过你了,一定要与你双栖双飞,白头偕老!”
任燕泪光一闪,听任杜若将自己抱在xiōng前,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杜若满头混有纸屑的乱发,一股融合了极度喜悦与极度感伤的热流涌入心田,“我也是呀,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你是我发现的玉珠,是我精心培育的千里马,但我却漫不经心地舍弃掉了,我逃不脱世俗的观念满地里寻找归宿,原来我的归宿上苍早给我安排好了,我拗不过人生的伦常满世界的寻找爱情,原来我所爱的人就是你!我再也不会生在福中不知福了,捧着金饭碗去讨别人的剩饭吃,放着金缕衣去捡别人的破衣服穿,我一定帮你去圆中国梦,用自己的双手帮你去摘取城市皇冠上的明珠!”……
夜越来越深了,一轮斜月己悄悄地隐没在峰那边渺茫的高树里,山边黑忽忽的树丛应和着涧外白蒙蒙的茅草在夜风中发出怪诞的声响,时而有一两只惊飞的宿鸟发出乱杂刺耳的怪叫,伴随着山间万顷松涛怪异的低呜,格外使人愁肠百结,毛骨悚然。
看样子杜若真的不会回来了,自己寄托在他身上的美好愿望将如同皂泡般的破灭,自己建立在他身上的二人世界将犹如空中楼阁般的化为齑粉。近一个月来,自己信守承诺,帮着他没日没夜地画壁画,这段时间来,自己坚守誓言,助着他来回来去地筹办婚事。如今壁画画成了,杜若声誉鹊起地赢得了很大的名声;今天婚礼也举办了,新郎却在宴席上拂袖而去,不辞而别。任燕灵魂出窍似的倚靠在门边,阵阵忧伤中夹杂着辛酸的绝望之情从心底泛涌上来,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
——才子伴佳人,牛郎配织女,真是天作之合,凤凰于飞!
——你瞧杜画家那面相,脸有多宽,耳有多大,鼻梁隆得像擎天柱。你瞧任老师那脸盘,面满如月,眉弯如钩,鼻子粉妆玉琢的。硬是好葫芦开好瓢,好桃树结好桃,两人这夫妻相儿,活脱脱一个模子印下来的!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说千道万,还是一张床上不睡两样人,杜画家好有学问吧,任老师又是城里人,这师生缘,这城乡情,还真是一段人间佳话,神仙眷属!
一大早,当工区的领导乘着红旗轿车,敲锣打鼓地送来新婚志庆的烫金匾额,面对那描龙绘凤的图案,竭尽详瑞的喜气,任燕就深深的为自己第一次婚姻的轻率、荒唐而悔恨;当小邪皮引着县上的领导,带着农家乐队,锣鼓喧天地出现在院门口,望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鼓,一曲赛过一曲的歌舞,任燕又深切的为自己第一次婚礼的冷清、草率而难过;当工区的工友们携家带口、呼朋唤友地前来参加婚宴时,瞧着那一张张暖人心脾的笑脸,一声声感人肺腑的话语,任燕更是深重的为自己第一次做新娘子时的贫贱、寒碜而痛恨。她当之无愧地站在门外与杜若一道接受领导谈笑风生的祝福时,脸上的红晕如同正艳的蔷薇灿烂明丽;她安之若素地站在院内与杜若一块接受工友插科打诨的恭贺时,嘴角的笑纹宛如欲放的茶花冶艳娇媚。她头披婚纱、一身嫁衣地坐在婚庆敞棚车上,车后十几辆桑塔纳跟随,一路又是摄像又是拍照地沿着铁路线巡回,周身更是浑如舒了筋活了血似的喜气盈盈。
——各位领导、各位亲友、各位乡邻:在领导的亲切关怀下,在亲友的强烈要求下,在乡邻的热情支持下,杜画家与任老师今天补办婚礼。虽说是晚了,儿子都尺把长了,但那时杜画家是烂板桥下的龙王、埋没在此,任老师是观音菩萨坐莲台、高高在上。今天齐了,玉帝取亲、阎王嫁女,欢天喜地。咱们也就寿星老骑鹤,快活上天,敞开酒量喝,放开肚皮吃。一来恭贺杜画家心想事成,头画家桂冠,身傍城里美人;二来祝任老师凤栖山沟,来年再添贵子,再给工区添个天大的荣耀!
人们欢声雷动地闹腾了一阵子,就呼朋引类地欣然入席。小邪皮又喧宾夺主的成了主角,他胡拉横扯地邀请着工区及县上的领导坐在首桌,油嘴滑舌地催请着站里及路局文协的领导首桌相陪。这时与任燕认识的婆婆妈妈们有的唠好、有的叨旧,都赞不绝口地坐在了桌次;跟任燕过从甚密的小姐妹们也有的斗嘴、有的怄气,前仰后合地拥到了桌旁;站里站外跟杜若是意气相投的棋朋砚友们,也有的逗闷、有的打趣,全都谈笑风生地围在了桌边。待到小邪皮再生拉活拽地硬是将任燕按在次桌的首位上坐下,又亲情味儿十足的喊两个邻里的婆婆一左一右地陪伴在她身边。一时院内十几桌宾朋满座的酒席上,飞觞举白,觥筹交错。
“请问杜师傅在吗?”蓦地门外来了个戴呢绒帽、穿黑呢子大衣、约模四十开外的城里人,只见他双腿迟迟疑疑地还没迈进门,斜眼就瞧到了穿着新嫁衣坐在次桌上的任燕,顿如五雷轰似的瘫在门边,气得双眼暴突、口角喎斜,暴跳如雷地指着任燕就骂了起来,“臭婊子,死不要脸,果然卖在这儿!害得我四脚朝天的上千里地找寻,你不是寻死觅活地要上吊吗?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