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顿如触电似地一震,浑身在无比的欢快中竟微微地颤抖起来,脑际在片刻的犹疑不决后,立觉无穷无尽的幸福包围了他,遂情不自禁地伸手揽住红莲。
红莲立时羞红了脸,心头如鹿般乱跳,忙娇嗔地挣脱身子,然而瞧杜若双眼迸射出异样的光芒,脸由于激动无比而古里古怪地洋溢着从未见过的热情和亲爱,又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忙双掌一拼,娇滴滴地捂住嘴,乐不可支地侧身倒卧在沙发的扶手上。
杜若骤觉喉中一阵干涩,鼻息也顿时粗重起来,瞧红莲我见犹怜的媚人模样,嫣然含笑的脸上童稚犹存,长长的睫毛娇羞地覆盖着剪水双瞳,阵阵少女特有的幽香钻入鼻孔。杜若立觉自己像长期淹没在痛苦中的溺者,一下子接触到幸福的边缘,淤积于xiōng的绮念迅疾决了堤,泛滥于脑海中的情思整个儿地淹没了他,身不由已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蹿身就将红莲紧紧地搂抱在xiōng前。
红莲娇憨地“唔”了一声,气喘吁吁地挣动了几下,浑身就如同散了架似的瘫软下来。以后杜若就带着最美丽的仪态和最纯洁的情怀,情意绵绵而又急不可耐地吻着红莲,恍若全身每一根神经纤维都能感知到红莲那隐秘而现实的女性经验,一种震撼心灵般的快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身心峰体验,使他终于不再无休无止地亲吻下来。
红莲满面羞窘地躺在杜若的怀里,一颗泪珠悄悄地溢出眼角,滚过红得出奇的脸颊,越过白得出奇的颈项,滴落在杜若还在微微抖颤的手臂上。
“红莲,我爱你!”
红莲闭着眼摇摇头,泪水更快地涌出眼角,嘴唇阵阵抽搐,终于她再也控抑不住满腹地屈辱和悲伤,也不知是气、是急、是羞、是恨,扭身伏在杜若的肩头,竟自悲悲咽咽地哭了起来。
“红莲,亲爱的,别哭呀!我爱你!”杜若忙扳过红莲挛缩的肩头,抱着她走到书柜前,从抽屉里摸出几张百元的票子,襟怀坦荡而又情真意切地全都塞在红莲的手上。
红莲冷眼瞥见,立时心里象被凝固了似的万念俱灰,极度的厌恶与鄙薄之情一直撼动到灵魂深处,在一刹那的呆愣之后,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极力挣脱身,yīn沉沉的脸上全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她恶狠狠地瞪视着杜若,带着忽然意识到的芳心被欺骗的愤怒和突然蒙受了奇耻大辱般地哀婉,将钱一把丢在地上,还用脚狠狠地跺了几下,然后拉开门,向着屋外灿若云锦的芳草地里跑了出去……
我疯了,的确是疯得不可救药,天上那朵白云莫非是也疯了,好生生的偏要偏离自己的轨迹飘呀荡的,投入另一朵白云的臂弯;街旁树影婆娑,一路斑斑驳驳的光,肯定是也疯了,随风摇呀晃的死也要叠合在一起。疯了!都疯了!杜若摇摇头,最后望一眼街心立交桥上的风景和人流,就往省美术展览馆的那条大街上走去……
暴风雨就要来了!
天际先是一阵亮闪闪的鱼鳞云,接着有一团似雾非雾的东西弥漫开来,一大片黑墨似的乌云从山那边横亘过来了,长长的云带从头疾驰而过,山坳炽烈的暑气和火辣辣的热浪忽然变成了潮湿而略带有风沙的清凉,远山渐渐地被云雾遮掩了去,四周yīn影很快地浓重起来,山野只有反刍的牛群和低飞的燕子还在很悠闲地盘旋游戈……
杜若静静地站在山路上,瞧红莲披着蓑衣、赶着牛群从那边山路上走过来了,赶忙将个包裹放在路边的山石上,随后屏声敛息地闪躲在棵树后。瞧红莲碎步款款地来到近前,洋里洋气地挥舞着牛鞭,一半天后仍是没有过去拿包裹的迹象。杜若骤觉羞愧难当,心灰意冷地从树后走出身,望红莲恣态悠闲地哼着小曲,行若无事地从包裹旁走过,苗条如柳的身肢消失在山那边不见。杜若更是羞愤难平,忍气吞声地拿回包裹,不觉又一屁股跌坐在山石上,一种悔不当初的自责和一种情难自遣的无奈,使他又陷入深深地痛苦之中……
近一个月来,杜若几乎每天都来这片山坳,有时当朝阳从高峻的崖上洒下无数的光影,绿毯一样的平野露珠在溪边浅草丛中和岸上翠柏高处斑斑驳驳地闪耀,红莲端着满盆的衣服走出自家低矮的屋门,郁郁寡欢地离开象群山雀叽喳的小姐妹们,远远地在那溪涧尽头蹲下,如流金溢彩的水面瞧不见她灿如夏鹃似的笑容。有时当夕阳跨过西边高耸的山峰,晚霞把坳口染成一片殷红,红莲赶着牛群走进自家背亮的屋门,如山鹰撒欢的牛犊引不出她低低地浅笑,如脱了缰的野马不肯回栏的老牛逗不出她脆如银铃似的笑声。杜若这时心中直如有千百把钢刀在轧,有谁像他,半身已躺在棺材里,痴心盼望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才盼得来的姻缘,只由于轻率和愚蠢,如同轻率地粉碎了一朵小花,愚蠢地践踏了一株小草,粉碎了她少女的自尊,践踏了她少女的娇矜,也把自己所有的美梦殛成碎粉。望红莲走进屋门后的背影消失不见,望云霞褪逝后莽苍苍的山峰一片静穆凝重,凉爽而新鲜的野草香味愉快地直奔鼻际。
杜若骤觉一种最庄严的情感和一种最鲜明的爱意从xiōng腔磅礴而出。
以后他翻遍了手头上所有的哲学、美学和心理学方面的著作,给红莲写了十几封热情洋溢而又信誓旦旦的书信,然而红莲仍是如泥牛入海,自己所有完美的热情都得不到回报,杜若就忏悔、抱屈、畅叙衷曲:说建立在性基础之上的男女爱情是“宇宙的原则”,这种原则的本质就是吸引、结合、好感和爱。从一个人的性行为中可以看出他对人生的态度,杜若要脱离山里荒时暴月的禁锢,追求城里生活方式和物质文明,准备为取得高级享受而放弃低级的享受,就必须在现时岁月里避免性的诱惑,压抑性的冲动,以巨大的心智努力去换取,因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人的精力也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说爱是最温柔的心境与最粗鄙的**互为表里,情侣间心理上的爱怜和生理上的满足,是度量爱情的唯一道德标准。杜若之所以心怀坦白,情难自禁,产生一时的生理冲动,是由于在漫长的岁月等待中情感郁积的结果,是瞬时激发的美和爱使两性的心理膈阂在知情意上的泯灭而迷迷糊糊滋生出的行动自由。杜若初次见面就妄言情爱,认识没几天,就产生生理上的欲求,这是让人不解,使人倍觉行为不端,庸俗无聊,然而又有谁能够在初恋时爱人骤然拨动心弦那缕灵魂中的轻轻颤栗面前而无动于衷呢,又有谁顾忌于世俗的舆论、忌惮于习俗的阻力,把**当作是受辱蒙羞、不尴不尬的一件事,而神经兮兮的自我约束、紧张兮兮的浑身直冒冷汗呢。因而请红莲务必相信他,务必再给他一次机会,使他能够悔过自新重新做人。
杜若相信:他们这种排除了爱情之外的诸如票子、面子、位子等各种自私的因素的考虑,而纯粹建立在双方共同的审美观和价值观,拥有远大理想和道德自由的爱必将是产生美好爱情的基础。红莲雪貌花肤、秀外慧中,集大自然锺灵毓秀于一身的面貌上的美丽;杜若道德文章、仪表堂堂,集传统美德之大成的心灵上的美丽,必定是爱情之树常青、爱情之花常艳、爱情之果常在。谁知红莲榆木脑袋,对杜若这种产生爱情的现实的合理性与发展爱情的逻辑上的必然性不予理睬。
杜若就又伤心、失望、抑郁不平。一个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的晚上,杜若怨黄莺儿作对、恨粉蝶儿成双,以看港片来打发难挨的时光。瞧电视上的港哥港姐爱得昏天黑地而又出奇地真诚浪漫,杜若突如醍醐灌、翻然悔悟:原来爱并不仅仅只是视知觉上的美感和灵魂深处的审美愉悦,它还需要一些情理之中事理之外的矛盾和阻隔,佛说,‘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一旦**的满足太过轻易,它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