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堆碧浪似的,高出了水面好几尺。歇了许久不曾到此地来,不觉得是时光更换,仿佛是这个地方的景致,完全变动了。一看之下,好象又是一番沧桑,另到了一个地方一般。在梅丽眼光看来,便觉着不如和任何人来那样有趣了。玉芬见梅丽东看看,西瞧瞧,似乎有了什么感触似的,便道:“八妹,好久不来了,乍到这里,倒很快乐似的。”梅丽道:“我还有什么快乐?这合了那一句文语,风景不殊,什么……哟!抖文我可不成,我说不上来了。”玉芬虽说不上那一句话,但是梅丽命意所在,倒是知道的,因道:“这话也难怪,无论什么有趣的事情,我觉得都不如父亲在日那样好了。”梅丽默然,跟她走着。玉芬见梅丽感触很深,自己当然是不便高兴太过分了,因之只能默然的走着。过了北海,在五龙亭找着茶座,玉芬引着她看荷花,说些风景上的话,慢慢谈得梅丽高兴了。才笑道:“这话还得说回去,我不是说老七捧上两个女戏子吗?因为这两个戏子叫白莲花、白玉花,人家只知道老七为姓白的忙着,哪知道白莲花、白玉花,是她们唱戏的名字。其实她们是姓李,由这个假姓白的头上白生了误会,人家以为老七最近的行动,是受了秀珠的关系,你说冤枉不冤枉呢?”梅丽道:“哦!这里头倒有这些曲折。不过七哥自己说着有时候也会到秀珠姐的,不见一没有来往。”玉芬停了一停,才微笑着答道:“来往当然是不能一也没有,他两个人平常的友谊本来还保持着,来往也是人情呀。”梅丽道:“那末,七哥要跟她到德国去的这句话,倒有些真了?”玉芬道:“真也没有用,你想,秀珠肯带他去吗?总之,老七是好恶无常的人就是了。”梅丽对于玉芬这种答复,认为不甚满意,便笑道:“无论这件事,是哪个主动的?不过这种远道同游的计划,说出来是很令人注意的,而况在以前,他们本有些关系呢。”玉芬道:“你这种说法,是普通的眼光观察出来的。若照我说起来,可又不同。光明正大的,又不瞒着谁,同道要什么紧?从前的关系,尽管是从前的关系,好在早已散开了,现在干现在的事,有什么相干?”梅丽道:“照理说,这是不容易驳倒的一句话,但是我又要问一句了,陆军部派员到德国去,有让他两人跟着去的必要吗?白小姐呢,沾她哥哥的光,到德国去一趟,倒也无所谓,我七哥到德国去作什么?跟我一样,连一个德国字母也不认得。”
恰好两人谈到有些不合调的时候,远远望见刘宝善的太太,在树荫底下,纱旗衫被风吹得飘飘然,笑着向亭子里走来。玉芬站起身来,和她招了一招手,让她坐下。梅丽道:“怎么是刘太太一个人出来?”刘太太道:“那边茶座上,还有好几个人,乌二小姐、邱小姐都在这里。我想在茶座上找找宝善的,不想会到你二人。”玉芬笑道:“你两口子,算是生活问题解决了,吃一,喝一,乐一,可以老三儿了。”刘太太听说,回过头对前后茶座上望了一望,便低声道:“我的少奶奶,你还不知道吗?自从闹了那一回案子,已经受了很大的损失。这几个月来,接一连二的丢差事,现在算一什么都没有了。这也不但是他一个人,还有那朱逸士,总算是个老公事,前两天也把差事丢了。我倒正想找你,白师长听说有外调督军的希望,你和那边是亲戚,帮宝善一个忙儿,给他介绍一下罢。”玉芬听了这话,眉毛一扬,嘴角微牵,脸上表示得意之色来。笑道:“你的消息真灵通呀!这事是不假,可是你要走这条路子,有一个人可找,比我说话灵得多哩。”梅丽站起身来,笑道:“你二位谈谈罢,我到那边去瞧瞧,看有些什么人?”说毕,她站起身来就走。刘太太正巴不得梅丽走开,她既走远,也不拦住她了。
梅丽沿水岸走,那海里的荷叶,一阵的清香吹送到鼻子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爽。眼贪看着荷叶,只管走去,就忘了经过了茶座,及至省悟过来,已离开远了。心想,和乌二小姐这些人坐在一处,也谈不出什么好的来,走过来就算了,不必和她见面了。因之一人沉思着,只走了去。绕了大半个弯子,已走到老槐树下面了。现正是槐花半谢的时候,一阵风过,那槐花如雪片一般,由树枝上落将下来。人行路两边的草外,齐齐地堆着一行槐花,远看尤其是象残雪。梅丽见槐花正落着,就站在树下徘徊观望,赏鉴景致。正在这时,却见远处有个西服青年,也在那里徘徊,好象是要走过来的样子,看到梅丽在这里,又不敢过来。这里绿槐阴森,除了行人,是没有专在这里浏览的。梅丽见有男子窥探,倒吓了一大跳,正待抽身要走,那少年却取下帽子,鞠了一个躬,叫了声八小姐。他叫出一声,梅丽才想起来了,这正是燕西的朋友谢玉树,便也了个头,站在树荫下让他过来。谢玉树将帽子拿在手上,连连着头走过来。隔了三四尺路,就站住了。笑道:“八小姐,久违了。”梅丽了头,也道了一声久违。谢玉树道:“令兄在家吗?燕西在家吗?”他第二句本是因为第一句说得含糊,特意解释的。可是连道两句在家吗?自己觉得有语无伦次,脸上有红晕了。梅丽也不知是何缘故,到了这时,向身前身后看了两回,又低着头牵了牵衣服。谢玉树本来就鼓着十二分的勇气前来说话的,梅丽再害臊起来,更不知如何说是好了。还是梅丽振作起精神来,向他笑道:“谢先生也好久没有会到七家兄吧?”她有了这一句话问出,谢玉树才定了一定神,笑道:“可不是吗?我到府上去奉访过两回,燕西都不在家。”梅丽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唉!他现在的行为,有不对了,和拿书本子的朋友,一天远似一天,和玩的朋友,可又一天近似一天。”谢玉树笑道:“他很聪明的,只要一用功,无论什么功课,自然地就做上来了。”梅丽道:“那也不见得吧?”谢玉树道:“是的,我和他同过学,还不知道吗?”梅丽听到这里,不便得把一个哥哥为题只管谈下去了。但是除了接着这话说,一刻儿工夫,又不容易牵扯到别的问题上去,因此只向着他笑了一笑。谢玉树想了一想,才道:“八小姐是一个人来的呢,还是同府上哪位来的呢?”梅丽道:“是和三家嫂来的,她和几个女朋友,坐在五龙亭里,我是走出来散步散步。”谢玉树趁她说话,偷眼看她的身体,见她穿了一件黑纱长衫,露出手胳膊来,越是显得白。她那贴着蝴蝶翅的短发,又贴上一朵白绒线扎的菊花,在这素净之中,又充分的现出美丽来。但是这偷看的时候,也极其短促,不等梅丽的眼光觉察出来,他已经把眼光回避到一边去了。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西装少年,手挽着一个时髦装束的女子,并着肩膀,比着脚步,笑嘻嘻的低声软语过来。谢玉树和梅丽,都侧目而视的,看人家走了过去。谢玉树笑道:“公园里散步,恐怕要算北海为最好了。”梅丽笑着了头。谢玉树道:“吴蔼芳女士没有信给八小姐吗?”梅丽笑道:“谢先生和卫先生的交情,在我和吴女士之上,他二人总有信给你吧?”谢玉树道:“咳!不要提起,自从分别以后,一个字也没有接着他的。也许是蜜月风光,把朋友忘怀了。”梅丽道:“这么久了,难道还算蜜月风光?”谢玉树道:“这蜜月似乎不应该只限定一个月,只要是认为是甜蜜的期中,不难把这个月延长到一年以至于无穷期。”梅丽和谢玉树,也会面不少了,每次会到他,他都是羞人答答的,随便说几句话就算了,倒不料他今天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就说上许多。自己本是暂时避玉芬的,既不曾和乌二小姐一处,耽误时候久了,倒怕玉芬会疑心,可是谢玉树正谈得高兴,忽然告辞而去,又觉大大地扫了人家的面子。而且心里虽这样踌躇,脸上也不愿显露出来,因为只略微表示一出来,象谢玉树这样的聪明人,没有不知道的,让人家扫兴而去,无异是表示讨厌人家了。于是只管装微微的笑容来,站在一边。谢玉树因她只管笑着,并不答话,心里也就明白,因着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