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的大鱼。它吃鱼时根本不吐刺，咔嚓咔嚓，像啃萝卜一样。有一个春天里，它从山下拖上了一条穿着胶皮鞋的
腿，没吃完就扔到山溪里。这
熊吃饱了没事
，就拔小树消耗体力。它栖身的那片领地里，到处都是被它连根拔出的小树。终于有一天，鸟儿韩在第二十次报告中说，他与这有神经病的熊展开了一场恶斗，他体力不支，被熊打翻在地。熊坐在他身上，颠动着沉重的
，拍打着胸脯，嗬嗬地狂笑着，欢庆胜利。他被颠得骨都要断了，绝望中他灵机一动。伸出手去搔它的睾丸，这一下把那家伙搔恣了，它顺从地翘起一条腿。他一边搔着，一边从腰里抽下一根细绳，在牙齿的帮助下，挽了一个绳扣，套在熊睾丸的根部，绳子的另一，拴在一棵小树上。他继续搔着，慢慢往外拖身体。他打了一个滚，爬起来就跑，那公熊猛地往前一扑。睾丸一阵奇痛，这地方的痛跟别的地方的痛可大不一样，他说，男们都知道，无赖的也知道。抓住这儿，就等于攥住了男的命根。
那熊一下就昏了过去。——他这段经历，让几位闯过关东的很不以为然，他们在关东时就听说过这故事，只不过在关东的熊斗争故事里，主公是年轻漂亮的，而那狗熊，还应该有一些调戏
的行为。鸟儿韩正走着红，他们只好把疑问咽到肚子里。
按照他第一次报告时的说法，最后一个冬季，他是在一个面对着大海的山坡上度过的。他说，十几年来，他越冬的地一年年往外挪，一直挪到这里。他在山坡上挖了一个土
子，
正对着山沟里一个小村庄。他在子里储存了两捆海带，一捆鱼，还有十几斤土豆。每当清晨和傍晚，他坐在子里，双手捧着蛋子，望着山村里那些袅袅上升的炊烟，沉浸在一种痴迷状态中，若的往事，在他的脑海里闪现着。但往事都以碎片的形式出现，他无法完整地回忆起一件事，包括一个的脸。一切都像浮在动
不安的水面上，瞬息万变，难以捕捉。大雪封山之后，村里的很少出来。街上走过一条狗，也会留下一行黑色的鲜明脚印。家家的烟囱里，昼夜不停地冒着烟。乌鸦在村外的树林里，一天到晚聒噪。
海滩上有几条
船，靠近沙滩的地方，结着白色的冰，灰
一天两次冲上滩，冲刷着那些冰。就这样他整整地蹲了一个冬天，饿急了就嚼条海带，渴急了就从挖雪吃。一会儿睡，一会儿醒。拉了屎就用手抓着扔到外。一个冬天只拉过十几次大便。春天到了，雪水开始融化，上的土层里渗下水来。他往外扔大便时，看到村中那些小木屋已经露出了斑驳的棕色屋，大海的颜色也发了绿，但背
的山坡上还是一片雪白。
有一天，他估摸着应该是正午时分，突然听到外有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响声围着子转，最后转到上。他在中缩成一团，双手不捂蛋子了，紧攥住一把锹，麻木地等待着，昏沉沉的意识里，闪烁着往事的碎片，使他很难集中
力，手中的铁锹，一次又一次地滑脱。上咕咚咕咚响着，泥土簌簌下落。
一道雪亮的光线突然
进来。他本能地蜷缩起身体，注视着那道光线。上边又咕咚了几下，泥土、雪
，哗啦啦地流下来。慢慢地，一根圆溜溜的猎枪枪管，探探脑地从那中抻下来。然后就猛烈地放了一枪，弹丸打在地上，溅起一大团泥
。呛鼻的硝烟弥漫全。他把脸埋在双膝间、憋着不咳嗽。那放了一枪后，在上肆无忌惮地走着，吆喝着。突然，他看到，那的一条穿着轨靴、绑着兽皮的腿，从漏下来。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抡起铁锹，砍那条腿。猎在上，鬼一样嚎着，那条腿也缩了回去。他听到猎连滚带爬地逃走了。雪水和泥，哗啦啦地灌进来。他想，这回去，肯定要叫来的。得离开这，不能让他们捉了活的。他极力克服着脑袋的混
，艰苦地进行着简单的思想。
要逃出去。他推开了堵在的木板，拿了一束海带，还带着一块小篷布——是秋天时从
本打稻机上揭下来的——爬出了。他刚刚站起来，就感到一阵凉风猛地把身体吹透了，强烈的光线像刀子一样剜着眼睛。他像根腐朽的圆木栽倒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刚一迈步，胡里胡涂地又栽倒了。他悲伤地意识到：完了，我已经不会走路了。他不敢睁眼，一睁眼就感到辛辣的光线刺得眼睛痛疼难忍。求生的本能促使他顺着倾斜的山坡爬下去。他还依稀记得，在山坡的右前方，有一片低矮的小树林子。他感到爬行了很久很久了，应该到树林了。
但他睁开眼睛才知道刚刚离开不远。
傍晚的时候，他终于爬到了小树林子。这时他的眼睛已经比较习惯了光线，尽管还是刺痛、流泪。他扶着一棵小松树，慢慢地站起来，望着自己栖身的
就在前边一百米处。雪地上留着他爬行时留下的痕迹。山下的村子里
鸣狗叫，炊烟缕缕，一派和平景象。低看看自己，满身纸，
露的膝盖和肚皮磨了，渗出了黑血，腐烂的脚趾散着恶臭。他心中涌起了陌生的仇恨
绪，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高高的空中喊叫着：鸟儿韩，鸟儿韩，你是好汉，不能被小本捉住。
他从这棵树扑向那棵树，又从那棵树扑向另一棵树，用这种方式，他进
了树林
处。这天夜里，又降了一场大雪。他蹲在一棵小树下，听着黑暗中大海舶咆哮和从山里传出来的狼嗥，又陷麻木状态。大雪把他掩埋了，也掩埋了他天下午留下的痕迹。
第二天早晨，他看到初升的太阳把雪地照耀得一片碧绿。吵吵闹闹的声，还有几只狗的叫声，在山坡那边、他的附近响起来。他一动也不动，安静地听着那些仿佛从水里传上来的朦胧模糊的声音。渐渐地，眼前有一团火升起来，火苗子像柔软的红绸，无声无息地抖动着。火的中央，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目光像鸟一样孤独的少。他披着厚厚的积雪站起来，向那少扑过去……
嗅觉灵敏的猎狗把猎们引导过来，他双臂撑地，昂起，望着面前那些黑的枪。他想骂一句，发出的却是一阵狼嗥。那些猎都惊恐地看着他，狗也畏畏缩缩地不敢靠前。
有一个猎过来了，拉着他的胳膊。他感到心肺猛烈地炸开了，拼出最后的力气，他把那搂住了，并用无力的牙齿咬住了那的脸。然后他就倒了，那也倒了。他再也没有反抗，听凭着们把他的扣了环的手指一根根剥开。他恍惚觉着，们拖着他，像拖着一具野兽的僵尸，飘飘悠悠地进了那个山村。
在一个卖杂物的小铺子里，他被一种无法言述的痛苦折磨清醒了。他听到面前的铁皮烟囱里，火焰呼呼地响着，针尖一样的热，扎着他的全身。他赤身体，自觉像一只被剥了皮的蛤蟆一样难受。他挣扎着、嚎叫着，要逃离炉火。猎猛然醒悟，把他拖到院子里，放在一间储藏杂物的、没有生火的空屋里。那间杂货铺的主，给了他很多照料。嘴里第一次被喂进一勺温热的糖水时，他的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三天之后，猎户们用毯子裹着他，把他抬到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些穿戴体面的，用呱哩呱啦的语向他提问。他舌僵硬，什么也说不出来。后来，他说：“他们拿出、一块小黑板、嗯，笔、让我写字、嗯，写什么呢、嗯、我的指、像鹰爪一样、嗯，捏住笔、嗯，手脖子酸、连笔也拿不住了、嗯，写什么呢？我想、脑袋里一锅粥、呼哧呼哧的、嗯，想啊、想、嗯，两个字、嗯，出来了、出来了、嗯，中国、对了、中国、嗯，我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歪歪扭扭的、嗯，那么大的两个字、嗯，两个大字、嗯，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