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开垦高密东北乡那上万亩荒
甸子，大栏镇的青年男
，统统被吸收为国营蛟龙河农场的农业职工。龙腾小说 Ltxsfb.com分配工作那天，场部办公室主任问我：“你，有什么特长？”因为饥饿，我的耳朵里嗡嗡响，没听清他的话。他噘了一下嘴唇，露出一颐镶在嘴
中央的不锈钢牙齿。提高了嗓门他又一次问：“有什么特长？”我想起了刚才在路上，看到了挑着一担大粪的霍丽娜老师，她曾夸奖我有俄语天才。于是我说：“我俄语很好。”“俄语？”办公室主任冷笑着，炫耀着那颗钢牙，嘲讽道，“好到什么程度？能给赫鲁晓夫和米高扬当翻译吗？能翻译中苏会谈公报吗？
小伙子，我们这里，留苏学生都在挑大粪，你的俄语能好过他们吗？“等待分配的青工们发出嗤嗤的冷笑。”我问你在家里
过什么？什么得最好？“”我在家放过羊，放羊放得最好。“”对，“主任冷笑着说，”这才叫特长，什么俄语呀，法语呀，英语
语意大利语，统统的没用。“他匆匆写了一张条子，递给我，说：”到畜牧队去报到，找马队长，让她分配你具体工作。“
路上，一个老职工告诉我，马队长名叫马瑞莲，是农场场长李杜的老婆，响当当的第一夫
。我拿着条子，背着铺盖去报到时，她正在种畜场指挥着一场
天荒的杂
试验。种畜场的院子里，拴着一
发
的母牛、一发的母驴、一只发的绵羊、一发的母猪、一只发的家兔。配种站的五个工作员——两男三——都穿着雪白的大褂、捂着遮住鼻子嘴的大
罩，戴着
胶手套的手里，都端着一具授
器，好像五个严阵以待的冲锋队员。马瑞莲留着一个半男半的大分，发粗得像马鬃一样。一张红彤彤的大圆脸，长长的细眯的双眼、肥大的红鼻子、丰满的大嘴、脖子粗短、胸脯宽阔，沉甸甸的房宛若两座坟墓。——混蛋！上官金童暗骂了一句，什么马瑞莲，这不是上官盼弟嘛！因为我们上官家臭名远扬，她竟然改换了名字。由此类推，那李杜，就是鲁立，他曾叫蒋立，也许在蒋立之前，还叫过x立，Y立。这一对改名换姓的夫妻，被贬到这偏远之地、看来也是一对倒霉蛋——她穿着一件俄罗斯花布短袖衬衣，一条像豆腐皮一样、皱皱、哆哆嗦嗦的黑色凡尔丁裤子，脚蹬一双高腰回力球鞋。她指缝里夹着一支跃进牌香烟，缕缕青烟缭绕着胡萝卜一样的手指。她抽了一烟，问：“场报记者来了没有？”“来了，”一个戴着近视眼镜、面容枯黄的中年从拴马桩后闪出来，哈着腰说，“来啦。”他手里拿着拧开帽的自来水笔和打开的笔记本，笔尖按在纸上，随时准备记录。马队长响亮地笑着，用那只胖嘟嘟的手，拍了拍中年的肩膀，说，“主编亲自出马啦！”中年道：“马队长这儿，是出条新闻的地方，别来，我不放心。”“老于，很有积极
嘛！”马瑞莲赞扬着，又一次用她的手，拍了那主编的肩，主编小脸煞白，像怕冷一样，紧紧地缩着脖子。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编辑着八开对折油印小报姓于名正的中年，曾经是省委机关报的社长兼总编辑，一个大名鼎鼎的右派。“今天，”马瑞莲说，“我真要给你一个条新闻。”她
地望了文质彬彬的于正一眼，把手中的烟卷儿滋滋地吸到烧痛嘴唇的程度，然后“啪”地一声吐出去，让烟纸和残余的烟丝分离——她这一手绝活，会把捡烟的气死——她
吐着最后一青烟，问配种员们：“都准备好了吗？”配种员们举起配种器，无声地回答着她的问题。血
涌上她的脸，她搓着手，激动不安地拍了拍掌，然后又掏出一条手绢擦了擦手上的汗水。“马，谁是马？”她大声地问。
那个端着马的jīng的配种员往前跨了一步，声音在罩里显得窝窝囊囊。“我是，我是马。”马瑞莲指指那牛，说：“你去给它，那母牛，把马授进去。”配种员迟疑着，他看看马瑞莲，又看看身后那四位同行，好像要说什么话。马瑞莲道：“还站着什么？这种事儿，趁热打铁才能成功！”配种员眼里流露出恶作剧的神，他大声说：“马队长，我遵命！”配种员捧着装有马jīng的授器，飞快地跑到母牛背后。当那配种员把器具
母牛的产道时，马瑞莲的嘴半张着，呼呼地喘着粗气，好像那一管子马不是授给母牛而是授给了她。然后，她净利索地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她命令牛的子去包围绵羊的卵子。她让绵羊的子和家兔的卵子结合。在她的指挥下，驴的jīng
进了猪的子宫，猪的jīng则冤冤相报般地进了驴的生殖器官。
场报主编的脸灰溜溜的，嘴咧着，很难说他是想放声大哭还是想放声大笑。一个配种员，端着绵羊jīng的那一位，她的睫毛弯曲着，眼睛不大，但黑亮无比，几乎没有多少眼白。她拒绝执行马瑞莲的命令，把配种器扔在搪瓷托盘里，摘下手套，拉下罩，露出她的汗毛很重的上唇、白皙的鼻子和线条优美的下，愤怒地说：“简直是恶作剧！”她讲一标准的普通话，声音清脆悦耳。
“放肆！”马瑞莲双手拍出一声脆响，流沙一样的目光撒到配种员的脸上，她
沉沉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戴的”她用手做了一个摘帽子的姿势，“不是‘手提帽，’你是极右派，是属于永久的、永远摘不掉帽子的右派，对不对？！”
配种员的脖子像经了严霜的茎，脑袋无力地垂在胸前，她回答道：“您说的对，我是极右派，永久的。但是，我想，这是两码事，科学和政治，是两码事，政治可以翻云覆雨，可以朝秦暮楚，可以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但科学却是严肃的。”“住嘴！”马瑞莲像一台疯狂的锅驼机，空咚空咚跳动着，喊叫，“我决不允许你在我的种畜场里，继续放毒。你也配谈政治？你知道政治姓什么？你知道政治吃什么？政治工作是一切工作的生命线！脱离了政治的科学就不是科学，在无产阶级的辞典里，从来就没有超阶级的科学。资产阶级有资产阶级的科学，无产阶级有无产阶级的科学。”“如果无产阶级的科学，”配种员孤注一掷地、大声地打断马瑞莲的话，“如果无产阶级的的科学硬要
着绵羊和家兔配并期望着产生新的物种，那么我说，这无产阶级的科学就是一堆臭狗屎！”
“乔其莎，你太狂妄了！”马瑞莲牙齿打着颤说，“你抬看看这天，你低看看这地，你应该知道天高地厚！你竟敢说无产阶级的科学是臭狗屎，反动透啊！单凭这一句话，就可以把你关进监狱，甚至枪毙！看你这么年轻，漂亮，”上官盼弟变成的马瑞莲降低了调门说，“我放你一马，但是，你必须给我把授任务完成！否则，我可不管你是什么医学院校花还是农学院的校，那匹蹄子比脸盆还大的种马我都制服了，我就不信制服不了你！”
场报主编规劝道：“小乔，听马队长的吧，这毕竟是科学实验嘛，家天津郊区，把棉花嫁接到梧桐上，水稻嫁接到芦苇上，都获得了成功，《民报》白纸黑字登着呢！这是一个除迷信、解放思想的时代，是一个创造间奇迹的时代，既然马和驴配能生出骡子，谁又能担保绵羊和家兔配不会产生新的畜类呢？听话，去吧。”
医学院校花、极右派学生乔其莎脸涨得通红，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执拗地说：“不，我不，这违背基本常识！”
场报主编道：“小乔，你好糊涂啊！”
“不糊涂就打不成极右派了！”场报主编对乔其莎的关切显然引起了马瑞莲的不满，她冷冷地了他一句。
场报主编立刻垂下，不吱声了。
一个男配种员走上来，说：“马队长，我替她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