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咋办？”
我张
结舌，无话可说。
司马粮撑开一把不知哪个
遗忘在房间里的遮阳花伞，说：“小舅，要是我摔死了，你就替我收尸吧，要是我摔不死，我就永远死不了了。”
他撑开花伞，说：“
的，电灯泡捣蒜，一锤子买卖了！”说完他便跃出窗，像一只成熟的带叶果实，箭矢般落下去。
我把半截身体探出窗，
晕眼花的我惊恐地喊叫着：“司马粮——马粮——”司马粮不理我，管自下落，花伞盛开，夺目惊心。楼下的闲们仰起脸，欣赏着奇景。鸽哨满天，鸽粪落
开的秀。沙枣花委屈的身体像一条小死狗，摊在水泥地面上。司马粮落在楼下一棵法桐肥大的树冠上，伞挂枝如大花朵，从枝杈缝中漏出，砸在修剪得如斯大林胡须一样整齐的冬青树丛上。树丛如绿色淤泥般溅开。闲们惊呼着围拢上来。司马粮却没事一样从树丛中钻出来，拍打拍打
，对着楼上招了招手。他的脸五彩缤纷，像我们童年时的教堂彩玻璃。“马粮啊……”我热泪盈眶地喊着。司马粮分拨开围上来的群，走到门庭前，招来一辆杏黄色的出租车，拉开车门钻进去。身穿紫红号衣的门童笨拙地追赶上去。出租车后
着黑烟，灵巧地拐出弯道，钻进了大街上的车流，在大街两边呈现着
发户气派、
落户气派、小家子气派的鳞次栉比的建筑物矫揉造作的注视下、狗仗权势的咋呼中、搔首弄姿的丑态里，突然消逝了。
我抬起来，长舒了一气，犹如一场大梦初醒。阳光灿烂，照耀着大栏市醉醺醺、懒洋洋、充满着希望又遍布着陷阱的迷狂市廛。在城市的边缘，母亲的七层宝塔金光闪烁。
母亲有气无力地说：“儿啊，陪娘去次教堂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背着左眼仅存一光感的母亲，用了整整五个小时，才拐弯抹角地，在茂腔剧团演员宿舍后边那条被化学染料厂泄出来的污水浸紫了的小胡同里，找到了重新恢复的教堂。
教堂设在几间古旧的平房里，没有半巍峨和庄严，全是简陋与朴素。教堂门前和小胡同两侧，摆满了缠着花花绿绿塑料布的自行车。一个胖大脸的慈祥老
，坐在门，好像一个检票员，又好像一个为某种秘密活动望风的忠实坐探。老对我们友好地，放我们进去。
院子里坐满了，屋子里更多。一个苍老的牧师，用含糊的齿讲经。一缕阳光斜
在高高的讲台上。阳光中，他那两只
枯的手，像经过特殊处理的标本。听众有老，有儿童，占半数以上的是年轻的们。她们都坐在小板凳上，膝盖上平放着展开的《圣经》，手里拿着笔，在书上做着记号。一个和母亲熟识的长老，找来两个小凳子，安排我们娘俩靠墙根坐下。我们上是一株老槐树庞大的冠，槐花盛开，团团簇簇，犹如瑞雪。闷香扑鼻，令窒息。粗糙的槐树上，挂着一个旧的喇叭，扩大着讲经牧师的声音。喇叭咝啦咝啦地响，不知是老牧师的喘息还是喇叭的喘息。我们静坐听讲。
老牧师嘶哑地说着，我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猜到了他的嘴角上一定挂着两朵白色的泡沫。
“们呐，你们要与为善，哪怕他是你的仇敌。就像主教导的那样，‘若遇见你仇敌的牛或驴迷了路，总要牵回来
给他。若看见恨你的的驴压卧在重驮之下，不可走开，务要和驴主一同抬开重驮。’”
“们呐，你们勿贪腹之欲，就像主教导的那样，不要吃‘雕、狗雕、红雕、鹞鹰、小鹰与其类；乌鸦与其类；鸵鸟、夜鹰、鱼鹰、鹰与其类；鸬鹚、猫鹰、角鸱、鹈鹕、秃雕、鹳、鹭鸶与其类；戴胜鸟与蝙蝠。’那些戒条的，已经受到了惩罚。
“们呐，你们要忍耐，就像主教导的那样，‘有打你左脸，就把右脸也伸过去。’无论碰到什么样的不平事，也不要出怨言，如果你遭了罪，就是你命中该遭此罪。即便饥饿你的胃，疾病你的身，也不要出怨言。今生受苦，来世得福。
你得咬着牙活下去。主耶稣不喜欢自杀的，他们的灵魂将不得救赎。
“们呐，不可贪图钱财，钱财是老虎，养虎者必被虎伤。”
“们呐，不可贪恋色。是刮骨的钢刀，贪色者就是用钢刀刮自己的骨。”
“们呐，你们要战战兢兢，不要忘记那洪水，那天火。要永远地想着耶和华尊荣的名字。以马内利，阿门！”
阿门！听经的齐声呼号，许多的眼睛
湿着。
讲经台侧，响起了喑哑的风琴声。唱诗班领唱，听经的跟唱圣歌。会唱的大声唱，不会唱的跟着哼哼：“审判大
要来，那就要来，不知何时那就要来。到那时圣徒、罪必要分列左右队。此要来，你有否预备？有否预备审判大来？有否预备，审判必来。阿门！”
讲经结束了。教徒们收拾起《圣经》，有的站起来打哈欠伸懒腰，有的坐在那儿喃喃低语。一个留着大分、满脸
刺的小伙子，嘴里叼着烟卷，一只脚踩着小凳子，弯着腰，用一张十元面值的民币，擦拭着皮鞋上的尘土。一个形同乞丐的老，怔怔地盯着小伙子的手。一个年轻漂亮的少，把《圣经》装进丝线编织的
致书包，同时看了看箍在白藕般胳膊上的小金表。她长发披肩，唇腥红，手指上套着光芒四的钻戒。一个肩膀宽厚、面相憨朴的军，把一张面值一百元的民币，折成长条，塞到绿色的捐献箱里。墙上用笔写着四个大字：以马内利。一个满面愁苦的老太太，坐在墙根的半块砖上，解开蓝布包袱，拿出一摞
纸样的煎饼，嚓嚓啦啦地咀嚼。从茂腔剧团的练功房里，传来演员吊嗓子的声音：咦——呀——六月里三伏好热的天——二姑娘骑驴奔阳关——咦呀呀——。一个光的小男孩用尿滋着一个蚂蚁窝，汤浇蚁
，蚂蚁们大难临。一个中年训斥小男孩，扬言要割掉他的小jī
，小男孩麻木不仁地仰脸望着她。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佝偻着腰，拖着两条僵硬的腿，对着一个正在给孩子喂的走过去。那额上贴着一帖肮脏的膏药，发上沾着一些发亮的血嘎痂。一个腿上生疮的老，
露着双腿坐在一条麻袋上，成群的绿苍蝇眷恋着他的流脓淌血的双腿。一只啄木鸟蹲在他凸出的膝盖上，快速地啄着他的疮，并从里边叼出一些白色的细虫。他眯缝着眼，望着太阳，嘴唇索索地抖动，仿佛在念着神秘的咒语。教堂后边的大街上，传来高音喇叭的巨大轰鸣：要想富，少生孩子多栽树。一对夫妻一个孩。生了二胎要结扎，提倡扎。
谁敢不结扎，罚款五千八。计划生育宣传车耀武扬威地开过去了。酒厂的秧歌队来了。锣鼓喧天。八十个穿黄衣扎黄巾小伙子，八十个穿红绸衫的大姑娘，一齐扭动，腾起滚滚尘土，越过教堂的房脊。这支秧歌队几年内走遍了大栏市的每个角落。他们身上的衣服都用酒
浸泡得湿漉漉的。他们嘴里都吐着酒气，他们扭的是醉秧歌，看似东歪西倒，实则法度森严。他们打的是醉鼓，男鼓手们伪装着古代豪杰的骠悍。教堂院子里有的被街上的锣鼓声吸引，仰脸望着超越屋脊的红尘；有的低沉思，有的神色沉静，有的目光呆滞。房脊上那个红锈斑斑的铁十字架在尘土中时隐时显，宛若耶稣神秘的脸。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哭嚎着走进院子，她的眼睛肿成水泡，只剩下两条黑色的缝。她的哭声悠扬，很像凄凉的本歌谣。她手拖着一根碧绿的柳木棍子，肥大的孝衣上沾满鼻涕、水和泥土。一条巧的瘦狗怯怯地跟在她的身后，紧紧地缩着尾。她扑跪在上戴着荆冠的耶稣画像前，大声地诉说着：“主啊，俺娘死了，您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