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锦盒,长宽各两尺有余,盒子上还放有一封书信。陈青牛先打开厚厚的信封,竟有七八张信笺之多,是朱真婴的亲笔手书,除了开头礼节性的问候,接下来没有一个字的废话。提及了白蛟在王府的安分守己,勤勤恳恳,一身蛟龙气息和珍贵的龙涎香,用以浸润鱼池里的那些神异锦鲤,效果显著,锦盒里的四尾锦鲤,灵气十足,而且越到以后,锦鲤的品质会越好。
看到这里,陈青牛松了口气。
陈青牛和小蛟做了一笔长久买卖,表面上当然是互利互惠。
不过小蛟不知道,这其实是陈青牛在她身上贴了一张无形的护身符,虽然称不上是保命符,但毕竟有“观音座”三个大字,哪怕是陆法真某天起了歹意杀心,恐怕也得掂量掂量。
否则以小蛟的那点稚嫩心性和浅薄修为,一旦幕后有哪位高人,铁了心要杀蛟夺宝,小白蛟说死也就死了。
在信的中间,朱真婴通过官府邸报和藩邸独有的谍报,两相结合,给陈青牛详细阐述了近期的朱雀隋朝两国大事,既有庙堂秘闻也有沙场走势。其中王雪涛在马嵬军镇外的被杀一事,在朝廷那边惹起了轩然大波,连皇帝陛下都龙颜震怒,下令彻查到底。奇怪的是,王雪涛的亲哥哥,京城第一号酷吏王松涛,始终反常沉默,只不过非但没有让人觉得此事会善了,反而让人觉得王松涛哪天开口的时候,就是大批人头滚滚落地的时候了。
蛰龙的夜夜折磨,让失去了天生道胚佛根大机缘的陈青牛,打磨出一副极好的后天武胎。
体内佛家八部众的存在,则给了陈青牛能够跟飞升境之下所有修士,来一场大不了玉石俱焚的底气。
世事无常,命途多舛。陈青牛对此,感触至深,可谓深入了骨髓。
所以陈青牛对于修行,从来不视为什么苦差事。
举个例子,凡夫俗子,牙疼历来是大苦事,那么作为修士,拥有八部众的陈青牛,所受之苦,等于是一个凡人,时时刻刻都承受着牙疼带来的折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而且看不到尽头。
这样的长生大道,陈青牛羡慕什么?
但是陈青牛觉得越是如此,就越要活得更好。
毕竟,他还有很多风景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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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陈青牛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将那枚青铜兵符悬佩在腰间,走出营寨,沿着一条山坡小径,去往那座三层建筑的烽燧,一探究竟,纯属好奇。
军营巡夜士卒以及暗哨都算眼尖,也晓得此人身份,让陈青牛的登山,一路畅通无阻。
烽燧按照西凉军例一燧五人,战马四匹。铁碑军镇以北,烽燧大小三百余所,各自相距三十余里,星罗棋布,钉子一般,死死嵌入两国边关版图之上。
陈青牛推门而入后,发现烽帅一人,烽副两人,烽子两人,总计五人,都围坐烽燧一楼桌旁,全部目瞪口呆,怔怔望向自己。
人人手里还举着酒杯或酒碗,浓郁酒香弥漫于烽燧。
陈青牛笑道:“你们继续,我就是去烽燧顶楼赏景的,别管我。”
一个魁梧汉子色厉内荏,怒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烽燧!知不知道,依照西凉军律,我们可以将你当场击杀……”
陈青牛懒得跟他们解释,二话不说掏出随身钱囊,丢出一粒拇指大小的碎银子,刚好抛入一只某人偷偷放回桌面的空酒碗里。
那粒银子在大白碗滴溜溜转动,声响清脆。
陈青牛拍了拍自己腰间符印,直接走向楼梯,撂下一句,“刚到任的斥候标长,没有找茬的意思,你们喝你们的。银子就当是买酒钱,下次记得给我留一壶。”
有个娃娃脸的烽燧小卒直愣愣说道:“咱们今儿喝的酒老好了,这粒银子至多买半壶……”
不等这个缺心眼的烽子继续说话,就给那魁梧汉子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后者正是这座小题山烽燧的烽帅,他连忙起身笑道:“这位将军大人,放心,咱们兄弟下次偷偷喝酒,保管喊上你!”
那少年烽子继续念叨:“标长而已,哪里能当将军……”
又给身边一名上了年纪的老烽副,打赏了狠狠一巴掌。
少年一脸懵懂委屈。
陈青牛走了两趟楼梯,来到顶楼瞭望台,可能是直辖于长锋营的关系,比起塞外许多烽燧,这座小题山烽燧要更加宽阔齐整,陈青牛一屁股坐在围墙上,抬头望向远方。
谋而后动的道理,陈青牛当然懂,要不然在琉璃坊也撑不到那次清明上坟。
只是踏上修行之路后,就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了,下山之后,更是意外不断,让人措手不及。陈青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最多看几步之外的人和事,最多把即将踏出的那一步,给踩得尽量结实,稳当。
兵家修行,兵器一般用刀、铁枪、弓箭这三样,也有外家拳宗师,横练体魄,修炼出一具金刚不坏之躯,大成之境,能够肉身抗衡神兵利器。
至于剑,是君子之质,于是与战场杀伐颇有冲突,兵家修士选剑,入门不难,但是想要剑道登顶,出神入化,比起练刀要难上太多太多了。尤其是兵家修士之中,剑道宗师数量很少,就在于剑道比起“单刃”刀法,与兵家宗旨的契合要更弱一些。但是剑修,本就是世间最不容小觑的特殊修士,如果还是走的兵家路数,那简直就是仙佛也头疼的扎手货色了。
陈青牛想着还是让朱真婴从藩邸宝库里,选一把刀,当然模样不能太花俏,比起寻常制式战刀好些,就足够了。
陈青牛收起思绪,转头望去,那个皮肤黝黑的魁梧汉子拎着酒壶,抬起手,晃了晃,谄媚笑道:“将军大人,来点?”
陈青牛做了个尽管丢掷过来的手势,笑道:“行啊。”
那位烽帅没敢如此不敬,低头哈腰一路小跑,双手奉上,满脸歉意道:“对不住将军,兄弟们今夜没能管住嘴,只剩下小半壶酒喽,下次,下次小的一定让将军喝尽兴!”
陈青牛仰头喝了口,够劲,伸出大拇指,“不错!”
烽帅笑得合不拢嘴,“将军不嫌弃就好。”
陈青牛摆手道:“老哥你别一口一个将军,我可担不起,传到外边也不合适。我呢,姓陈,是刚来你们军镇没几天,靠着家里还算有点门路,捞了个宣节副尉当当。”
那个在边军行伍也算老油子的烽帅,明显愣了愣,还真没想到这个气度不俗的年轻将种,是如此耿直的爽快人。
不过这样的话,烽帅倒是更安心了,糙点好,只要人品别太差,他就自信能够笼络好关系,靠着自己一张嘴皮子,以及那点紧巴巴俸禄买来的好酒好肉,与这位年轻将种积攒下一份不大不小的香火情。
不管怎么说,如果真能有个同桌喝酒、呼朋唤友的宣节副尉,怎么也算一桩脸面有光的光彩事。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默默告诫自己在摸清底细之前,溜须拍马可以,不可交浅言深,万一丢了自己当下捧着的铁饭碗,哭都来不及。
他咧嘴憨憨笑着,拍胸脯道:“陈都尉,我叫赵大光,是土生土长的铁碑人,祖上三代,都在边军里混,以后有事,知会一声,大忙不敢说,咱就一个屁大的烽帅,不敢吹这牛皮不是?但是小事情,都尉只管吩咐便是,皱一下眉头,我老赵就是个娘们!”
四颗脑袋拥挤在楼梯口那边的烽燧四人,翻白眼的翻白眼,讥笑的讥笑,偷偷躲在那边看笑话。
赵大光哪里不清楚麾下四人的德行,转头压低嗓音,怒喝道:“瞅啥?别耽误了都尉大人赏景的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