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侗狠狠地盯着她,像一条垂死的蛇在盯着猎物。
景横波就好像完全无感,犹自十分羡慕地道:“说起来你确实比我上算,反正你都这么老了,也长残了,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了,还能轰轰烈烈死一回。值了。倒是我,青春年少,貌美如花,这样陪着你死,你不觉得残忍吗?”
“你不觉得你自己才残忍?行事、言语、永远如此刻毒。”桑侗冷冷道,“整个桑家,都毁在你手里,桑家上下数百人,被逼着满门赴死,这都是你的罪孽,你还有脸在这和我耍嘴皮子?”
“马克思爷爷告诉我们,”景横波笑眯眯地道,“杀坏人一家,就是救百姓万户。你桑家死了数百人,可是这马车后面追着的有上万人。什么叫人心?这就是人心。”
“愚民何其易骗也。愚民何其易变也!他们这些人,一样曾在我桑家车马前下跪遥拜,感恩戴德!你且瞧着,等你失势时,这些追随你的脚步还在不在。”
“怕你是瞧不到了。”景横波笑。
“你也等不到了,”桑侗用刀背慢慢磨她的脖子,“是啊,很感动,是吧?今天看来,你确实借我桑家之事,邀得了民心。历代女王,似乎都没你这样的际遇和好声名呢……”她讥诮地笑了起来,“可惜来得太迟,你且好好领略一刻,再过一刻钟,你便等下辈子,再重新收买人心吧!”
“别磨出我皱纹。”景横波只嘱咐了这一句,便闭上眼不理她。
她得想想怎么办。
桑侗的条件太yīn毒,绝对不能让她成功,再说她也绝不相信宫胤在玉照宫前自杀了,桑侗会抛出活的景横波。
桑侗杀她的心绝对超过杀宫胤。
希望宫胤不要那么蠢,他也不应该那么蠢。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在之前就能脱逃……
耳边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是另外两个死士,桑侗似乎很焦躁,呵斥:“安静些。”
景横波捆住压在身下的手指,不住弹动,希望能找到可以摄取的物件,割开自己的绳索。
马车里却没有任何锋利物体,对面桑侗精神似乎已经陷入癫狂,不住把玩着手中的火折子,景横波心惊胆战地瞧着,生怕她一个失手落下,那就玩完了。
摸索的手指忽然触及一个硬硬的东西,她一停,最初希望是瑞士军刀,随即想起不是军刀,应该是只录音笔。
出宫她总会带箱子里的宝贝,以备骗人装神弄鬼宰人之用,有时候也未必想清楚到底要拿来做什么,备用而已。
不是军刀让她有失望,这只录音笔,能做什么呢?
桑侗的焦躁如此明显,她玩火折子,手指发抖,勒在她脖子上的刀一会儿紧一紧一会儿撤下,眼光四处漂移,时不时落向城外。
“大少爷该出去了吧。”她忽然道。
另外两人不敢接话,半晌呐呐道:“……应该可以了。”
桑侗失望地叹口气,用刀背猛一拍景横波的脸,“都是这贱人,坏了我的事!”
景横波的脸,立即微微肿起,雪白的肌肤上渗出微微的红血丝,看起来颇显眼。
桑侗的眼光落在那些红血丝,眼神慢慢转向邪气yīn毒。
景横波心中暗叫不好——这老妖婆不会邪性大发,和那些狗血电视剧里反角一样,想划花她的脸出气吧?
女人最爱和自己不够美丽的脸和别人太过美丽的脸过不去了!
“想打我?”她斜挑起眼角,眼神比桑侗更邪,“打呀,赶紧地再打呀!”
她脸上神情露出小小的,掩饰不住的兴奋,瞧上去,竟然是渴望的。
桑侗一怔。神情转为犹豫。
“是不是还想划花我的脸?”景横波紧追不舍,“那划啊,快拿你的刀啊,指甲啊,一切可以划花脸的利器来划啊!”
桑侗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车幽暗的光线里景横波鲜妍的脸色衬上似笑非笑的红唇,颇有几分诡异感。
旁边一个桑家死士忍不住悄悄提醒桑侗,“家主,这女王听说颇有神异,您莫离她太近,小心上了她的当。”
桑侗默了默,身子向后退退,冷笑道:“能玩什么花招,玩多少花招,也逃不了等会化灰!”
话虽说得硬,搁在景横波脖子上的刀却稳了下来,不再把那寒光闪闪的刀锋往她脸上递了。
景横波心中松一口气,一抬眼看见那两个死士,听见桑侗那句“化灰”,脸上颇有黯然之色。
她心中一动。
之前她就有过疑惑,桑家这些死士,为什么后来能驾驭着马车毫不犹豫赴死,遭遇阻拦都不改其志,人去赴死往往都是一时勇气,一旦被拦阻很可能就此罢手,何况这又不是桑家人,不过是家奴而已,她并不信以桑侗的为人,能让人这样死心塌地不求生路地去死。
她也没想通桑侗为什么就能放心地让这些人去执行必死任务。
那么,如果那几批单独行动的人,是受了桑家控制,不得不去死。那面前这两个呢?
看表情,他们其实是不愿意死的。
他们能跟随桑侗一起登车,想必是亲信中的亲信,那么有没有可能,就像武侠小说里一样,外围手下都种了毒,最信任最亲密的手下,才给了解药。
换句话说,这两个和那些死士不同,是有机会活的。
她想验证一下。
“咦,”她盯住其中一人,道,“先前我看那些驾车的桑家人,脸上都有淡淡黑气,你怎么没有?你别不是冒充的吧?”
“胡说。”那人立即道,“那是因为他们吃了红丸,而我们没有……”
他似乎警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住嘴,不安地看了一眼桑侗,桑侗却心不在焉对城门外猛看,根本没注意。
景横波笑笑,果然如此。
车子后追随的人越来越多,军队骑兵纵横来去,远远驱散人群,但果然都不敢出手,看上去像在保护这辆马车一样,桑侗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嘴角边噙一抹冷笑。
“看,万军护送,车撞玉照宫,多威风,桑家很久没这么威风过了,不过可惜,天洗你看不到了。”
景横波觉得这女人幽幽咽咽的声音听着好晦气,想必她肚子里现在装满不甘。
天洗?哦,桑天洗,她的宝贝大少爷。从语气中可以听出来,极其看重宠爱的大少爷。
景横波忽然微微一笑。
“是啊,”她耸耸肩,很遗憾地接口,“何止看不到了,也听不到了。”
“你闭嘴!”桑侗烦躁地喝骂一声。
景横波乖乖闭嘴。
过了一会儿桑侗又转头骂她:“什么听到听不到?他已经出城了!我桑家全死了都没关系,只要他活着,你,宫胤,这帝歌所有和我桑家做对的人,迟早都会死!”她的手指激越地似要到景横波脸上,“对了,你不必等了,你会立即先死哈哈哈。”
景横波清晰地看见那两个桑家属下听见那句“全死了都没关系”时,脸上微微不忿的表情。
“我是说,”她慢慢道,“你们桑家出事太快,倒台太快,宫胤没有给你们多少反应时间,你和你家大少爷,一定有很多要紧话,没来得及说吧。”
桑侗浑身一震。
她被触到痛处,恨恨盯着景横波,怒声道:“你还有脸说!不是你们,我何至于连……”
她说到一半停住,脸上露出无比憾恨的神情。
桑侗素日里沉稳优雅,然而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