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姑姑闻言不卑不亢地一笑,恭谨答道:“回王妃,是张府的陈氏。”林七许时而会见到这位曾相伴太妃的陈氏。没成想今儿她也来了。
不过王妃显然对此人不太熟悉,笑问道:“可是原来太妃旁边的秋水吗?”
“正是呢,今天是带着女儿过来给太妃请安的。太妃怜惜她,预备着留饭呢。”陶姑姑淡笑道。
说实话。太妃性子较为冷僻,等闲人想讨好都是无路可走。前些年摄政王在朝政上可谓一手遮天,大权在握,不知道多少人想走太妃的路子巴结摄政王,可惜没几个成功的。然后这些失败的人继续钻营,多是让妻子家属讨好到了摄政王妃的头上。
王妃交际手段一流。眼力见极好,处理关系的能力更是不容置疑。
故而太妃处走动的权贵女眷愈发稀少了。
只有这陈氏,可谓十年如一日地走动。按理说,她是张府的贵妾,而张府的庶长女嫁给了摄政王妃的二弟,算来也是半个亲家,偏偏陈氏很少到王府走动。
可见,对太妃是真的有心。
王妃对这些一清二楚,听得陶姑姑说陈氏带着女儿过来,眉眼间闪过光芒,不经意问道:“算来,陈氏的女儿也到了婚嫁之龄吧。”
张府的正房太太是个摄政王妃压根不愿意来往的女眷,不但自己名声差劲,品行不端,连带着一府的小姐们都乱七八糟的,光瞧她那个弟媳的模样,摄政王妃对即将见面的张慧生基本不抱什么期待,甚至做好了惊吓的‘准备’。
陶姑姑点头道:“是呢。那孩子太妃挺喜欢的。”
意思是预备会说一个人家了?
王妃微笑着谢过陶姑姑,把这段话记在心里。既然是存心来孝敬婆婆的,那么总得做些实事,太妃不太出门走动,压根对京城里适婚子弟的品貌家世一无所知,到时候自然要寻个人参谋参谋……
以王妃思路的清晰,她甚至已经考虑起了该给张慧生说个什么样的媒。
既能让太妃与陈氏满意,又能让那户人家欣然同意。
毕竟,张府的庶女要想嫁得十全十美,还是难的。
总之,先瞧瞧那姑娘的品貌再说。
王妃心底的小九九林七许一一看在眼中,不过她全然不在乎,因为论对京城官宦人家的了解,十个她都比不上一个谢俪。
正室存心要巴结婆婆,她一个妾室不能拦的。
只是……
林七许极为隐秘地瞄了瞄陶姑姑。
如果她看得没错,方才俩人提起张慧生时,陶姑姑眼底有很无可奈何的叹息。连对王妃的目光都没有原先坦直磊落了。
这对于历经大风大浪、宫中经营几十年的陶姑姑来讲,是很难解释地通的。
为什么要对王妃尴尬呢?
唯一的解释是,陶姑姑心里有鬼。
事关张慧生和陈氏,陶姑姑能有什么作为呢?
大概问题出在太妃那儿吧。
即便看穿了陶姑姑的不自然。林七许也想象不到缘由。任凭谁瞧了,至多和她一般能捕捉到一丝丝的避讳和勉强,要想猜到实处,简直是痴人说梦。
因心存些疑虑,以至林七许第一眼看见太妃时。脸色不但茫然,还略有呆滞。
直到王妃先请了安,她才后知后觉地行礼。
“七许,怎么了?”光从语气和称呼上,谁都能感受到太妃对林七许的亲厚。
这点认知令谢俪在心底不住地叹气。
可惜她不孝,应是辜负了生母的遗愿,为此愧疚至今。
陈氏万万没想到林七许回问到这上头,简直是悲从中来,刹那间红了眼眶。她的声音低沉喑哑,絮絮如织:“实在是逼不得已呐。我本是想寻个亲厚朴实的人家做亲,让慧生一辈子过得平安康泰些。不必再勾心斗角。确切而言,前些年,我四下走动,托了不知多少人。看中了几户人家,基本都是些书香门第。只是后来,张府小姐们的名声差劲了,最讲究体面的一户是世家大族的旁支便不太愿意了,另外几户也都有了更好的媳妇人选。说到底。慧生毕竟是庶出的,要是嫡出的,说起亲来会容易许多。”
林七许自己是庶出的,最懂这里头的苦楚。她笑意冷凝道:“所以你舍得你将来的外孙女继续走这条路吗?慧生进了王府,她的女儿不出意外也是庶女呐。”
命运的轮回都是无比残忍的,一代一代的下去,庶出的和庶出的在一起,生下的孩子能嫡到哪儿去,庶出的去给人做妾,更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我何尝不晓得。但实不相瞒侧妃您,妾身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些年几乎都卧病在床,靠汤药续命。若是慧生有您和王妃一半的聪颖,我即便豁出这张老脸,也会求着太妃寻个人家让她嫁去作正妻。以后也能弹压地住妾室,应付地了婆婆妯娌。可慧生她心眼不够呐……”陈氏说得几欲落泪,语气哽咽不已。
女子嫁人,可谓是后半辈子的一切。
不但要哄得住丈夫生的下儿子,还有一堆的三姑六婆、妾室通房要应对。没这种本事的女人,即使顶着个正妻的位份,但日子过得同样生不如死。
要是陈氏身体康健,或许还能为女儿精挑细选个两年。奈何慧生一年比一年大,陈氏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做母亲的心里的迫切,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述。
“王妃能容人就好,慧生她没胆子也没本事和她作对的。若是有幸生下个一儿半女,慧生后半辈子有靠。凭着王府的身份,日子总归过得不差,起码是衣食无忧的。”哪怕看在太妃的面子上,摄政王总归会照拂几分,不至于落得下场凄惨。
陈氏思前想后几乎是把能考虑到的意外都想到了,越发觉得摄政王府真的挺不错的,王妃贤名在外,家世显赫,又子女双全,慧生一个官宦人家的庶女,根本不可能有底气叫板,就冲着这点,陈氏觉得以王妃的手段,起码不会害了女儿。
顶多偶尔有些敲打和拿捏,只是以慧生的粗神经,能不能感受到还是两说。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陈氏似乎忘了一件事。
“其他的我就不说了,慧生是你的女儿,想来你只有为她好的。”陈氏也不是那种卖女求荣,指望大富大贵的人。
林七许悄声道:“你莫忘了,皇帝已经亲政。”这时候将女儿嫁去王府,不怕女儿受株连吗?
陈氏对女儿的婚事兢兢业业,怎么会没料到这点。她温和道:“想到了。所以在等明年的选秀。太妃起初也是反对的,不过后来勉强同意了,说是会和王爷打招呼。”
摄政王盘踞朝野数载,势力根深蒂固,如果小皇帝不是起了绝对的铲除之心,极难在短时间内肃清其党羽。且陈氏私下问过太妃,太妃是跟她做过保证的,陈氏没什么不放心。
“这样就好,慧生知道了吗?”看张慧生不太情愿的神情,大抵是清楚了。
林七许看张慧生犹自欢喜、自顾自挑珠宝的样子,为这孩子的前途感到可悲。
又一个好端端的孩子要葬送在摄政王府了。
陈氏低声道:“今儿那么明显,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女儿的不情愿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身体不好,慧生根本不想离开母亲去嫁人,有时还会说:“娘你那么担心我的婚事干吗,了不起出家作姑子嘛。”
那时陈氏听了气得连药碗都砸了,憋着嗓子训她:“你以为娘舍得吗?可如果现在不给你安排好婚事,等娘去了,你怎么办?你是要我死都合不上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