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了下
来。虽然脸色平淡,但副班长眼神却带着满意。他拈起几颗尔童加工的产品看了
看,慢慢点头:「这些应该合格,可以装机了。」
尔童吞了口口水,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副班长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不用急,慢慢来。谁一开始都没那么快的。
你只管按照流程来,别忙中出错就行。」
「谢谢副班长。」尔童也意识到自己没必要那么赶时间。新员工进厂,总得
学一段。
「叫我明哥。」副班长转身走向隔壁另一个新员工的机床。尔童听见他的声
音:「你这毛坯装反了,没发现子模装不好,螺丝也锁不紧吗?——哎呀,刀具
都被崩断了。老胡。」
老胡小跑了过去,哭丧着脸抱怨道:「饶了我吧。这一大早的就去领刀,要
被皮主管叼死了。」
副班长说话总是那么慢吞吞的,却让人心情平静:「今天进厂的新员工误操
作,皮主管不会叼你的。——好吧好吧,我去领。你先拿着备用刀去换。」
老胡松了口气:「麻烦你了啊,亮仔。」
副班长嗯了一声,便转身走向生产线尽头的办公室。
尔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机床后,不由得微笑了起来。然后做了个深呼吸,
开始心无旁骛地操作机床。第一天接触新的工作总是伴随着新鲜感,不知不觉地
就到了中午。
02
十二点整,下班铃声准时响起。无数蓝灰色的工人像是从地里冒出来一样,
突然涌向安检出口。但这里总比火车站有秩序,尔童看到了一名试图插队的工人
被保安抓到一边罚站,对他的惩罚是最后一个才能走。尔童很高兴,因为他不喜
欢和别人争夺这种事。这么正规的管理,实在是很合他的胃口。
尔童花了五分钟排队通过安检,然后又来到打卡机边。六台卡机也在保安的
维持下排着长队。打完卡是十二点十分,最后他来到食堂,这里排的队伍更长。
十二点二十三分,他终于站到了窗口前,看着白大褂干净笔挺的女人从消毒
柜里拿出公用餐盘,为他打上一荤一素的饭菜,加上一根有两块小黑斑的香蕉。
然后他又去打了一碗免费的西红柿鸡蛋汤,汤里甚至漂浮着成型的蛋花和指头大
的西红柿块。最后他满足地插入两位工友之间坐了下来,看着丰盛的午餐满足地
吸了口气。
没想到这厂里伙食这么好。去年那厂,每天固定的菜单就是冬瓜,萝卜,茄
子和南瓜,偶尔会加上一两块肥肉,汤也和洗碗水没什么不同。水果是什么?不
存在的。
红烧鱼块的分量很足,就是刺多了些。所以尔童吃的很慢,足足花费了十五
分钟。饭后他来到水泥篮球场边,和一大群工友一起抽了根烟,打卡上班的时间
是十二点五十一。当他通过安检,又去上了个厕所,回到机床前上班铃声正好响
起。
紧接着,尔童就做了一件让他挺后悔的事情。
一上午过后,尔童的操作已经熟练了起来,现在他做完整套工作流程后,机
床还没有运行完毕,而且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所以他想着早些达到正式员工的
标准,便问老胡能不能把运行速度调到和其他人一样。
老胡仍然不太高兴,但还是帮尔童调整了机床。不过工作效率的提升从来不
是线性的,而是越来越慢,甚至会遇到瓶颈。直到下午快下班,尔童才勉强跟上
了机床的速度,付出的代价是真的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他累的不行,但当然
不能再让老胡把速度调慢,只能咬牙顶着。
结果,晚饭他都累得没什么胃口。虽然土豆烧鸡里确实有五块鸡块,冬瓜虾
米汤里也真的有五颗虾米。
不该打肿脸充胖子的。尔童有气无力地抽完烟,摇摇晃晃地踏着夕阳走向车
间,准备加班。加班在这个国家的工厂中是理所当然的,对这个国家的农民工来
说也必不可少。如果没班加,他们就会群情激奋,或者扬长而去。就因为现在这
工厂每天只加班两个小时,尔童爹那是相当不满。
这恐怕是人类发展出工业以来,独一无二的奇怪现象。从历史到现代,东方
到西方,工人从来都只会因为工作时间太长,加班太多或者工作太疲劳而抗议,
罢工,运动甚至革命。只有现在这个年代的这个国家,农民工才会因为不加班或
者加班少而怒火中烧。
那些每周五天八小时工作的人说,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多劳多得。尔童当
然不会深入思考这样的问题,他只知道上班一个小时可以拿到八块二毛二,加班
一个小时可以拿到十二块三毛三。去做就有,不去做就没有,天经地义。所以虽
然累,但他还是满怀希望地走进车间,在机床前开始忙碌。而下班之前,副班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次突然在他身后冒出来,说了一句「这些不行。」便把尔童
摆好的两托盘成品拿出来,倒进报废品筐里。
冷汗顿时从尔童背上冒出来。
但副班长还是轻声细语:「没事,你第一天上班,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他们几个都还要三分钟一模。」他说着走到尔童身边,拿起模具看了看,转身喊
道:「老胡,来把这台机器的模具洗一下。」
老胡有气无力地拿着一只玻璃瓶走过来,一如既往地抱怨道:「现在都快下
班了,还给我找麻烦。」
副班长的声音虽然还是那么平静和缓,但这一次却带上了威严:「他是新来
的,不懂,都做了两盘废品了。你忙没看到,所以我也没说啥。现在我看到了,
就总不能留给晚班的,让恒哥和老李吵架。」
老胡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吱声。他看了尔童的模具一眼,便放下玻璃瓶:
「我去拿刷子。这东西你可别碰。」说完就慢吞吞地走开了。
尔童好奇地盯着那瓶子,隐约能闻到一股奇怪的酸味。副班长解释道:「那
是专门清洗模具槽里堆积的金属屑的,腐蚀性很强。沾到身上,」他伸出手臂,
尔童看到他手腕后一大片烧伤般的疤痕,扭曲而狰狞,难以卒睹:「就会这样。
要是搞到嘴里什么的,还有生命危险。」
想到自己也要当技术员,尔童没有退缩,而是紧张地问道:「那就这么随便
放,胡大哥也没看到怎么保护,不是很危险吗。」
副班长摇摇头:「真要按照标准流程来洗,就得穿防护服,找专门的清洗台
……两个小时都搞不定。地址发布页 ltxsba.info这两个小时你机器就得停机。你损失不起,厂里更损失
不起。」说着他转换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