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知县见状,不厌其烦陈解道:「其实问题之关键乃在乎於时间,砒霜虽为
剧毒食之必死,然自进入肚中到毒发身死乃需一个时辰左右。且其临死之前尚对
汝百般欺淩,如此剧烈运动当导致气血运行五脏运转加速,故此中毒所需时刻只
有缩短绝不会增长。据你等供述,孟守礼乃子时闯入汝房中,至丑时方才身死。
由此看来,其中毒之事必在汝房中发生。否则倘若入屋之前被人投毒,当等不到
此时便已发作了」。
堂上知县慷慨陈词入情入理,惹得门外一众百姓乃至堂前诸人尽皆投来信服
神色。
「这……这……」。方氏也知无可辩驳,踌躇良久才道:「妾身确不知孟守礼
如何中毒,然妾身未曾下毒乃是千真万确之事啊」。言罢向董四投去求肯眼神。
骆文斌扭头问道:「董四,尔置身於梁上,屋中动静当了然於胸。我来问你,
孟方氏所言可是属实?」。
董四见方氏美目望来楚楚惹怜,再闻知县询问,忙叩首启道:「大老爷英明,
小可绝不敢有半点欺瞒,昨夜方氏确实未曾有丝毫反常举动,小可敢以项上人头
担保,倘我所言不尽不实,情愿与此案元凶同刑」。
一言既出,堂外乡亲更是议论起来,有人道:「这便奇了,如此说来孟守礼
到底是如何吃下砒霜的呢?」。
更有人面上一凛,颤颤言道:「那孟老二明明是在屋中中毒,却无半点徵兆。
难……难不成是他作恶多端,惹来鬼神作祟么?」。一语出口周围众人尽皆骇然。
此刻亥时已过,四下里黑压压一片,便是天上明月亦正自被一团乌云掩盖,
直可算得上是暗无天光。偏偏此时一阵邪风吹来,惹得众乡亲不住战抖,更增几
分肃杀之色。
「呵呵……哈哈哈哈……」。未料想此时堂上知县居然朗声大笑起来,其余众
人不明就里尽皆向他望去。
骆文斌笑罢多时,朗声言道:「董四、孟方氏,你二人均乃当事之人,既然
尔等皆有此说法,按常理本官当需采信,然……」。言及此处一双虎目如电般掠过,
罩在二人面上。
董四也还罢了,那方氏听得大老爷前半句之时乃是心平气和,似等待堂官照
此宣判一般。当骆知县那一「然」字出口,方氏便一皱眉,紧跟着被那双目寒光
一射,立时将自己眼神侧开不与之相望,不自觉便欲低下头去。螓首方一低垂,
立时又自扬起,一双美目强自向堂上之人对视过来。
看此情形,骆知县这才缓缓续道:「然本官这里尚有一人证,且其亦是与汝
等一般,乃一当事之人……」。
「什么,这怎可能?」。方氏惊问道:「当时哪来第四人在场,难不成……」。
她话音未落,单听知县侧头对一旁高声吩咐道:「来呀,於我自后堂请了孟
二公子出来」。
一言已毕,四下里惊叫声不断。且不论堂外乡亲鼎沸般吵嚷起来,但说堂上
诸人便是各个惊诧万端。
小菊高声惊呼:「什么,守礼他……他还活着?」。孟安亦惊喜交加,呼道:
「二公子……二公子尚在人世么?」。方氏更惊得呆住,娇喘急急,慌张言道:「
他……他他竟然没死么,会有此事?」。言罢双眸向董四望来。
见她相望,董四二目圆睁,口唇大开,直价道:「不……不可能,小可明明
看到他葬身火海的,且那时他已自不动了……」。「哈哈……」。知县大笑言道:「
孟守礼确已身死,然……呵呵……」。言及此处,骆文斌撚髯微笑,沉寂半晌才道
:「然本官曾机缘巧合,与一西洋医师邂逅,承蒙他厚赐一味灵丹,可令已死之
人续一时半刻之阳寿。」言罢自怀中取出一方匣子,陈於桌上。
众人均知西洋医学与我邦传统中医区别甚大,虽未有接触,然耳闻目染对之
开膛破肚刀斧相加竟能活人之事绯传颇多,自不免在常人心中蒙上一层神障,闻
听知县此言无不动容,堂下四人更是满面狐疑惊诧不已。
说话间突见门口百姓竟是不自禁向两旁一闪,让开一条路径,露出两名差役
抬着一副担架,自外面缓缓走入,担架之上陈着一人侧脸躺着。
但见他身上未着衣物,只有一条底裤,业已熏黑支离破碎。周身除肚腹之处
完好,现出一铜钱大小棕色胎记,其余均是漆黑,且甚多死皮褶皱,乃是烧焦的
伤口,伤口之上尚有些许血水不住溢出,左手六根手指均如焦炭一般,显然便是
一具焦屍,观之令人毛骨悚然。四周百姓无不侧目掩鼻,显见这人不但其形可怖,
气味更是难当。
差人走入缓缓将担架置於堂下四人眼前,董四乃至小菊无不伸颈向他望来,
孟安更惊呼上前,只有那方氏惊怖之情溢於言表,一只手死死捂住口鼻,另一只
撑着地面,竟是向远处窜去。
眼见三人向死者靠近,骆知县立时起身言道:「列位且闪退一旁,待本官施
药」。言罢转过龙书案来至孟守礼身前。
有此一言,众人只得强自宁耐,然无数双眸子自是尽皆望来,唯独那美妇人
侧头掩面,似避之犹恐不及。
便在此众目睽睽之下,骆文斌撩起官袍俯下身去,打开药匣自其内捏出一碧
绿药丸。当下自有一旁仵作即时上前,正过孟守礼头面使手撬开两齿,将药丸送
入其口内。
如此一粒奇药便能使人续命,在场众人均心存疑虑,纷纷目不转睛盯在担架
之上,更免不了一阵纷乱交头接耳起来。
骆知县眼见药已入口,起身归坐,朗声道:「诸位且稍安勿躁,孟守礼方死
未逾一日,正是此药起效所在,稍后孟二公子当会醒转,届时孰是孰非自有曲直」。
言罢转头对堂下四人沉声道:「你等有何话讲,时下说出本官尚可从宽发落,待
一时半刻之后,想说本官且不去听了」。
下跪诸人各个低垂头面,却是未有发一言者,如此沉寂已有半盏茶之功。
良久方氏仰头望向知县,又垂首向面前焦屍望去,不敢审看立时将目光转移
开来,一面向后遁去,一面颤声言道:「不……不不不……这不可能,这……这
绝无可能……」。
谁知话音未落,担架之上那人突地一声惨哼:「嗯……啊……」。惊得身前孟
安等人大叫向一旁窜躲。
更有人大声惊呼:「诈屍了!诈屍了!孟老二活过来了」。众人瞩目向他望
来,但见此人竟是缓缓侧身抬起头来,淒灿灿一张黝黑脸面上只有一只眼珠徐徐
睁开,且越睁越大,放出冷森森躲人寒光。
他扬起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