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秦桧打圆场道:「盐铁之事我们就退让一步,但敝商会自家
所用,还请宽限」。
严君平哼了一声。
秦桧拿起一份简牍,摊开道:「钱铢使用不便,民间苦之久矣。家主所行的
纸钞,以敝商会信用作保,通行晋、宋,人皆称颂。朝廷若能采用,实乃官民两
便的良法……」。
严君平接过来一眼看去,顿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荒唐。把
朝廷府藏的钱铢全部换成程氏商会发行的纸钞?你怎么不去抢呢」。
霍子孟在一旁呼呼大睡,闻声悄悄抬了抬眼皮,然后翻了个身,接着鼾声又
起。
秦桧微笑道:「严公往后细看——只是兑换而已」。
「哪里还用看」。严君平把简牍一丢,怒道:「痴心 妄想」。
「盐铁不可,纸钞亦不可……」秦桧叹了口气,看着那堆简牍,一脸头痛地
揉了揉额角,说道:「眼下 夜色已深,不如明天再议?」。
严君平怒道:「圣天子登基在即。岂能再行拖延?」。
他望着那堆简牍咬了咬牙,然后取过一份,揉了揉熬得通红的双眼,仔细看
了起来。
秦桧与班超交换了一个眼色,借口方便,起身离开大殿。
殿外寒气正浓,呼吸时冒出团团白雾。
班超道:「主公借贷给汉国朝廷,霍子孟却让严君平出面与我等商榷,究竟
何意?」。
秦桧道:「依我看,霍大将军让严君平出面,才是真想与主上交易。若是想
推托,只需交予朝廷公议,只怕明年此时也谈不出个子丑寅卯」。
秦桧说着笑道:「没想到班兄心思如此敏捷,短短半日之内便拿出上百条款
项,莫说明晓其中的关节窍要,严公单是通读一遍,便殊为不易」。
「秦兄谬赞了」。班超笑道:「都是主公昔日与晋、宋所议条款,我一并取
来,改头换面,略加点缀而已」。
秦桧笑道:「那份犒赏功臣的款项,可是前所未见」。
班超也忍俊不住,「既然投笔从商,便行商贾之事。主公吩咐过漫天要价,
且看他如何着地还钱罢了」。
宣室殿内,严君平瞪大眼睛,看着程氏商会又一项要价:大行令程宗扬拥立
天子,功在社稷,当食邑万户,尽取吕氏旧地封之。
严君平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跟他们商量商量钞法的事。
「醒醒」。严君平蹬了霍子孟一脚,「别睡了」。
霍子孟鼾声一止,他打了个呵欠,一手抚着脖颈,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
严君平把那份简牍往他怀里一丢,「自己看吧」。
霍子孟只看了一眼,立刻就彻底清醒了,都囔道:「这小子……胃口还真够
大的」。
严君平恨声道:「你到底向他借贷多少,令他敢开出这等价码?」。
「些许钱粮罢了」。
「吕氏既灭,抄没的钱财岂不敷用?」。
霍子孟叹道:「不过是寻个由头,让他开价。谁知道他会狮子大开口」。
他一手抚着鬍鬚,一边皱眉望着简牍上的条款,充满感慨地说道:「不愧是
岳鹏举那不要脸的好女婿啊」。
严君平紧盯着他,开口问道:「让谁开价?」。
霍子孟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说呢?」。
严君平道:「万一不是他呢?」。
「来自盘江以南,与云氏交好,交结游侠儿,屡挫吕氏锋芒,令太后移驾长
秋宫,束手认负——这岂是一个异乡商人能做到的?」。
严君平皱眉良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大汉国力强盛,偶有荒年缺粮,并不
足为虑,可忧的是如今主幼国疑,宫内乱事方定,若再有人出来争夺国本,比如
武帝嫡脉……只怕 天下大乱便在眼前。难怪霍子孟会对一个六百石的大行令另眼
相看,处处退让,又特意将自己叫来,与其密谈协商,对外则讳莫如深……
严君平尚在犹豫,霍子孟已经丢下简牍,爽快地一拍大腿,「怕什么。他敢
要,我就敢给」。
严君平沉声说道:「吕氏如今的封地横跨数县,又在洛都近郊。老霍,你可
想清楚了」。
「吕氏私苑尽是些山泽荒地,怎好封给程大行这等功勋之臣?」。霍子孟一边
捶着大腿,一边说道:「跟那两个嘴皮子利落的家伙说,老夫提议,直接封程大
行为少府,名列九卿。若不满意,可拜为丞相」。
霍子孟还没说完,严君平就急眼了,「这如何使得。朝廷名器,岂可轻许予
人?」。
霍子孟道:「跟他说嘛。他若还不满意,我就拼着老脸不要,面奏两宫,封
他为武穆王,假节钺,加九锡,真不行还可以称尚父嘛」。
严君平虽然满心焦虑,还是被他这番话惹得失笑,「你个泼皮老无赖」。
霍子孟这话当然是说笑,就算他敢给,那位程大行也不敢接——便是以吕冀
的嚣张,听到这话也能吓出一身冷汗来。
霍子孟拍着那堆简牍道:「他只要肯谈,那就好说。怕的是他不置可否,难
以揣度」。
霍子孟口中的「他」,显然不是那位程大行。
严君平沉思良久,缓缓道:「阳武侯去国日久……」。
「莫忘了眭弘之辈」。霍子孟手指叩着几案,心里还有半句话未曾说出来。
作为朝中资历最深的重臣,武帝秘境的存在对他而言自然不是秘密,但武帝
秘境已数 十年未曾开启,甚至被接连数位天子故意冷落遗忘,其间的内情耐人寻
味。一旦阳武侯揭破血脉之争,汉国颜面扫地事小,引发的大乱也许会比严君平
想像中更难收拾。
「可他们开价着实太高」。
「讨价还价嘛」。霍子孟道:「万户太多,就给个三千户。吕氏旧地不妥,
换个地方又有何难?他不是想要首阳山上的铜吗?舞都旁边就不错嘛」。
「纸钞呢?」。严君平道:「拿商会印的纸张就想换走国库的真金白银,亏他
们说得出口」。
「官库不行,可以让他们跟百姓去换嘛。老严啊,」霍子孟宽慰道:「你想
想是跟谁谈的,心里不就好受些了?」。
严君平眯起眼睛。假如自己是跟一位天子谈判,要拿什么来换他的天下……
这么一想,心头的烦燥不由消了几分,不就是万户侯吗?这价码还真不算高。
霍子孟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此事关乎宫内秘辛,万不能让别人插手,
我想来想去,只好拜托你来帮忙了。有你出面,他起码也得看看昔日同窗的面子
不是?」。
严君平面露苦笑。刘询刘次卿这位昔日同窗,可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