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也不是个哑巴。他是六几年那会儿,来我们村上山下
乡的知青,那个时候,我们村比现在还要穷困落后,进出基本靠走路。村民家里
好多都是泥坯房,大家都靠种点地为生,哑张那批人,是从省城来的知识青年。
家里好像是搞中医的,他也很懂中医,来到我们村里以后,他是一边帮忙搞农务
生产,一边抽时间给大家看病。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哑张没来之前,我们村里
要是有人病了,要么就是走好几里路到城里看病,要么就去找隔壁村的那个土郎
中,然而那个郎中,就那几个方子,治人治畜生都是老一套。所以要是当时,闹
个什么急病,可能真就能把人闹死。」
说到这,程老汉无奈的笑了笑。「哑张来了以后,虽说不至于神到什么病都
能治好,但是只要是他开口说能治的,基本上都治好了。所以当时我们村里,不
少人都生病都会去找他。那会儿,我们村里有一个姓田的寡妇,三十多岁,时候
村里人都叫她田婶。田婶有过俩任丈夫,一个病死了,一个被国民党抓壮丁不肯
去,被打死了。田婶后来就没再结过婚,一直一个人过日子。有一回,田婶在地
里干活,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翻倒在地里了。后来让人给抬到哑张那,哑张倒也没
说什么,扎了几根针,让田婶吃了几服药。忙活了好长时间,田婶的病才康复。
当时哑张他们那几个知青,都统一住在村头那几间空着的泥坯房里,条件很
差,夏天闷热,冬天透风。田婶病好以后,作为回报,就想让哑张住到田婶家里
的柴火房,虽说柴火房离田婶住的地方还挺远的。但是哑张怕田婶被人说闲话,
还是带了他的一个同乡一起,住到了田婶家的柴火房。虽然不算宽敞,但是至少
干燥一点,也没那么冷。」说到这,老汉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又重新点上了一根。「后来,那个田婶跟哑张在一起了?」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程老汉扭头眯着眼睛看着我,慢慢地点了点头:「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有人知道。那会儿,我还是个半大孩子,十来岁,我发现他们的事情,也是因
为一次意外。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是烧柴火的,有天我家里柴火烧完了,我妈就
让我到田婶家里去借一点。当时田婶也没说什么,就让我到柴火房自己背了。我
在收拾柴火的时候,在哑张和他的同乡的床下面,发现了两根黑色的铁丝发卡。
很明显那是田婶的发卡,但是至于是谁跟田婶有关系,我想了想,觉得只能是哑
张,因为哑张的那个同乡,是个胖子,平日里整天偷奸耍滑的,田婶不可能看的
上这种人。他能搬到柴火房,其实也是沾了哑张的光。」
老汉掐灭了烟,拿起放在地上满是茶垢的水杯喝了一口:「后来的事,也是
因为哑张的这个同乡。这个狗犊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哑张和田婶的事情。他威胁哑张说,要田婶陪他睡一回,不然他就把这事儿往外传。」程老汉说到
这,还骂了几句当地的土话,虽然我没能听懂,但看得出来他的气愤。「哑张不
肯,还打了那个胖子一顿。结果这个狗娘养的东西,第二天就在大队开会的时候
,阴阳怪气的说什么生活作风有问题,什么不守妇道。当时生产队的队长是个明
事理的人。他不想管这种事情。睁一只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是啊,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队里不管。耐不住村里的八婆多,一直都在
背后对田婶指指点点。哑张怕事情闹大,所以就暂时和田婶断了来往。那个胖子
见状,又去骚扰田婶,被田婶骂了一顿。结果第二天,胖子不见了。田婶以为胖
子死心了,谁知道过了两天,胖子带着几个穿军装的人从县里回来了。说田婶是
国民党特务,因为田婶的家里有国民党的资料。
其实所谓的国民党资料,就是田婶那个被抓去做壮丁的前夫,留下的几张纸。那几个穿军装的人,就把田婶抓了起来。第二天全村大会上,说什么田婶是国
民党的余孽,走资派的破鞋。说什么过几天要开公审大会,审判田婶。那个狗操
的胖子,就站在后面笑。」程老汉越说越气,不由得又骂了几句脏话。「就凭几
张纸就能这样搞?田婶和哑张,一个未嫁,一个未娶。这有什么可说的。」对于
程老汉说的话,我感到非常的荒谬。
程老汉看着我,笑笑摇了摇头:「后生,我当时也是跟你的想法一样。但是
在那个时候,我可不敢像你这么说。那个时候啊,乱得很。老百姓都还是以前的
那种思想。特别又是在我们这种村沟沟里。按照那个年代的思想,寡妇就是应该
一辈子守寡,不能再找男人。尤其是年轻的男人。田婶比哑张大了十岁左右,田
婶又是寡妇。在以前那个年代,田婶和哑张,一个长辈一个晚辈搞在一起,这就
是乱伦!」程老汉嘴里说出「乱伦」这两个字的时候,仿佛突然触碰到了我脑子
里的某根神经。
我没想到程老汉会说出这两个字,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那个时候的什
么公审大会,其实就是批斗。而且那个时候,根本就不讲什么法律,批斗是真的
就把人往死里弄啊。哑张当然也知道这个批斗的结果,于是哑张就打算偷偷去把
田婶救出来。在公审之前,和田婶一起离开程家屯。谁知道,那帮人早就派人守
在了关田婶的那个破屋里,哑张刚刚把田婶弄出来,就被那帮人逮住了。
他们说哑张是被田婶用身体发展的下线,说哑张也是国民党余孽,是特务。
把哑张也关了起来。」「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虽然程老汉讲的事情现在听
起来非常荒谬,但是在那个无法无天的年代,又有什么合理可言。「后来?后来
我就不知道了。哑张被关以后,一直在闹。他以前帮我爷爷治过病,我趁那几个
守门的不在,偷偷去给他送过吃的喝的。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一直在问我田婶
的情况,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公审大会,我家里人不让我去,说是小孩子看不得。公审结束后没几天,我就看到田婶的家门口,挂起了白幡。哑张没过多久,也
被放了出来。
但是他出来以后,整个人就疯疯癫癫,不太正常了。当时村里也没人愿意帮
田婶操办后事,哑张的钱也没有了,他就到处跪着去求人家借钱,见面就给人家
跪下来磕头,额头都磕出血了,但是没人愿意给他,每个人看他都像是麻风病人
一样。最后,还是我爷爷,让我偷偷给他送去了点钱,哑张才买了副薄皮棺材,
把田婶葬在了那颗大柳树下面。从那以后,哑张就说不出话了。
他就自己搭了一个棚子,日日夜夜的守在那颗树附近。什么也不干,嘴里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