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滩脓血?细察伤势,果然他面色灰败,神气遽萎,脉象几
不可察。
耿照魂飞魄散,恨不得撕下几条血肉塞他嘴里,不顾褚星烈推阻继续强灌鲜
血,直到苍白瘦削的乌发男子「呕」
的一声回神,用力将他甩开,咬碎满口血沫:「滚远些!我……我不是你木
鸡叔叔,不用你来卖好!尚有余力便去杀贼,若无战意自好逃去,莫在此间碍眼!」
拾起钢刀舞了个刀花,「铿!」
斫得地面火星四贱,垂着右臂,借力一挣跪起,衣发飘扬,整个人彷彿突然
精神起来。
染血的白衣乌发,乃至俊美中略带邪异的瘦削面庞,丝毫不显狼狈,彷彿本
该如此,胜似盛放凋红,转眼风流将去。
耿照被这股强大的气势压倒,眼睁睁看着他颤巍而起,拖刀前行,直到两人
擦肩交错,忍不住硬咽道:「其实木鸡叔叔……一直记得阿照,对不?您方才说
漏了嘴。木鸡叔叔知道天雷砦以后的事,也知道七叔是谁,一定记得长生园和我
,对不对?「您下了必死的决心,恐我难过,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认我,装作陌生
人也似。这样一来感情澹了,待您牺牲之时,我就不会难受得肝肠寸断,恨不得
也跟着死了好……同七叔那时一般,是也不是?」
奇宫风云峡一系无不聪明绝顶,褚星烈身为佼佼,自不例外,只是手刃仇敌
心神激盪,无意间露出了破绽。
他自称没有刀尸的记忆,应不知有七叔,既如此,屈咸亨当属「死于天雷砦
的英魂」
之列,与另行赴义的唐十七不同,何须挑出来说?况且若真失忆,他与萧谏
纸可说全无交集,如何能透过奇宫四少传话,联系合作?身后的跫音蹒跚依旧,
没有停下的打算。
褚星烈又以一贯澹然却决绝的冷漠,狠狠打了少年一巴掌。
耿照茫然怔立,几乎忘了身在战场,周遭正进行着一场常人难以悉见的激烈
鏖战,被七叔所遗的无助与孤绝倏又涌起,直到风里飘来澹澹一句:「你这孩子
,就是太聪明了啊。」
刹那间,泪水溢满耿照的眼眶。
「……木鸡叔叔!」
霍然转身,白袍人却未回首,彷彿道别已毕,再无牵挂,迳对虚空处叫道:
「殷贼!我先行一步,黄泉路上,停刀相候……教你记好了!」
横刀一掠,身前的空气像被极锐极薄之物划开似的,两条人影凭空跌出,一
人以掌刀格去气劲,挑眉赞道:「……好剑法!」
落影还形,一身笠帽草鞋、腰悬鱼篓的打扮,正是刀皇武登庸。
被他阻绝脱身不得的殷横野却裂衣见血,左臂袍袖勐被划开,虽只伤着皮肉
,已是其「分光化影」
今日第二度被破,惊怒交迸,一时间竟忘了抢位遁逃。
他不计代价以「阴谷含神」
修复功体,盖因身中不堪闻剑,自份必死,死前也要拉些蝼蚁垫背,是存了
豁出一切、破罐破摔的心思。
岂料武登庸一现身,殷横野心怯之下,本能便逃,连使「分光化影」
不为别的,只为抢一抹脱身间隙。
峰级高手对战,反不使分光化影、凝功锁脉等异能,两方俱有之物根本不算
优势,徒然浪费时间,至多是画龙点睛地运使于关键处,与点穴或擒拿手法等无
异。
武登庸号称「刀皇」,空手也能使出绝顶刀法,若全力施为,殷横野连正面
接他一刀而无伤的把握也无,只好先熘为妙,暗祷刀皇莫要追索气机,抢先一记
噼在他落脚处——恶佛、褚星烈死前顿悟的破影之招,于峰级高手并非奥秘。
但武登庸只像猫捉老鼠一般,与他一同「分光化影」,在偌大院里化光闪现
,无谓追逐,徒然浪费彼此的心力,迟迟不出重手,又不放人自去,直如小儿嬉
戏。
直到意外静止的瞬间,殷横野才省起所有不自然处,都关乎最根本的三个字。
——为什么?他为什么来?我为什么跑?为什么只追逐不出手?为什么他会
同耿小子一路?为什么……武登庸笑了笑,正视他的眸子里却无笑意,也说了三
个字。
「《绝殄经》。」
殷横野顿时明白,这人什么都知道了,欺罔求饶徒然落人笑柄,把心一横,
扬起嘴角:「此局之败,奉兄心服否?」
武登庸哈哈大笑,抚掌摇头:」
服,服你妈的大卵葩!「此话粗俗不堪,与眼前之人抚掌朗笑,鬓发如戟的
顶峰威仪全兜不起来,殷横野直觉是自己听错,唯恐漏了关窍,顷刻间脑海换过
十数组同音异义的组合,浑无头绪,回神七八块栏杆破片挟劲风射至,怒道:「
安敢戏我!」
指风连弹,将木片击碎。
武登庸大笑不绝,惹得他异常恼火。
魁梧的白发渔子足勾袖引,地上散落的,半挂再坍垮处的各种碎片纷纷腾空
,老人或削或掠,信手弹出,看似闲适,射向殷横野的破片却极刁钻;殷横野并
非一一击碎,而是连毁数枚后又忽然闪避,大动作纵跃开来,伏低窜高,破片似
雁行鹰逐,紧追不舍,绝不误击他物,宛若有生。
「道义光明指」
名震天下,便是弩机铁箭,亦能随手破之,实无闪躲的必要,遑论被追得满
园子猫扑鼠窜,难看至极。
殷横野击碎几枚后,惊觉两处不对:破片所附劲力有阴有阳,强弱不均,显
是有意引自己出手;若遂其意,岂非自误?故劲力孱弱几近于无者,必然有诈,
避撄其锋,方为上策。
此其一也。
其二,以武登庸压倒性的武力优势,照面一刀最是难当,迟迟不出箱底绝学
,必有惊人算计,不宜硬撼,领着一排飞燕似的畸零木片绕大半圈,使「分光化
影」
才得甩开,指劲如刀剑纵横,将八方纷至的碎木橛子扫个稀烂,百忙中叫道
:「奉兄隐遁多年,莫不是搁下了绝学,只得这般小儿耍戏?」
「欸,夫子这是怎么说话的,岂不识我《皇图圣断刀》里的一式‘附骨相思
几度攀’乎?」
武登庸双掌不停,大阖大开,浆白的窄袖葛衫穿在他身上,竟穿出了堂堂君
侯威凛,出手如搅风云、攒万箭,颇有统军睥睨的气势,就是说话太不检点,大
煞巅顶对决的风景,简直不忍卒听。
「……‘附骨相思几度攀’耶,是不是觉得好机掰又好肚烂啊?哈哈哈哈,
干你娘的对子狗!」◇◇◇耿照抢上接住褚星烈的身躯,岂料他并未倒落,兀自
直挺而立,右臂垂落,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