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横疏影秘密行事,以掩人耳目,待至龙口村整补,才知耿老铁父女已
失踪多时,比之日前连夜搬走、不知所踪的村头葛家,早了数月不止。
流影城多次来人打听,村人以为是高昇七品的耿照所遣,感慨耿老铁无福之
余,亦有一丝宽慰。
耿家父女若被横疏影接走,何须派人来问?耿照刀刃一摁,没入殷横野颈间
分许。
「说!我父亲和姊姊人在何处?他们若有差池,定将你碎尸万段!」
殷横野吃痛昂首,「嘶」
的一声咬牙笑道:「非在我手里,我也是扑空之后,才猜测是何人抢了先。
你立下誓言,绝不杀我,再将珂雪奉上,我即告之。我毕生信守承诺,无有相违
,相信奉兄可为我保证。」
武登庸冷哼一声,并未答腔。
耿照茫然失措,实想不出有谁会绑架父姊,其时他初入江湖声名未显,不止
殷横野,便萧老台丞等都不知有自己这个人,谁能料到后来种种变化,先绑了耿
老铁父女为质,又不曾拿来威胁?一向精明的少年顿失方寸,不仅是因至亲之故
,而是此事本身就不合理,冲口而出:「珂……珂雪非我之物,如何给得?快快
交代,免吃零碎苦头!」
殷横野目光越过了他,望向始终含笑默然、怪有趣似的黑衣艳妇。
「珂雪既为夫人所有,还请夫人允了耿盟主之请,拖将下去,恐盟主痛失至
亲。」
胤野不置可否,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噗赤一声抿嘴道:「你们瞧我做甚?我
最不爱杀人了,要便拿去。可这位老先生,你想仔细啦,落在我手里,你还不如
死了好。」
见三秋大声附和。
「夫人的爱子下落,我亦有头绪。」
殷横野话说多了,疼得面孔扭曲,呼吸断续,仍能看出在笑。
「夫人今日肯饶我,我可以此交换。」
胤野嫣然笑道:「只饶今日么?」
殷横野闭目颔首,忍痛笑道:「只求今日而已。」
姿容绝世的美妇人连叹气都明艳不可方物,摇头:「这样划算的买卖若还拒
绝,我都不能原谅自己了。傻女婿,老先生比你还能说哩,刀给他罢,我瞧他不
成啦。」
胡彦之急道:「不可!」
另一人与他齐齐发声,只是瘖弱低哑几不可闻,却是萧谏纸。
殷横野望向胡彦之。
「你想过否,狐异门藏得掀地难出,萧谏纸等是如何与胤铿搭上了线?」
胡彦之没想过这事,也不感兴趣,对母亲道:「夫人,这厮狡诈多谋,狼子
野心,错过今日,想再拿下他谈何容易?问出小耿家人下落即可,养虎贻患,日
后定追悔莫——」
才发现母亲盯着殷横野,竟是来了兴趣。
殷横野成竹在胸,怡然继道:「联系胤铿之法,乃我透露予萧谏纸等知晓,
既不是狐异门暗号,也非寺中传报,而是你兄长幼时,于汝父约定的某种戏耍玩
意,世间唯父子二人知之,连你母亲也不知晓。」
胡彦之头皮发麻,忽然明白他的话意。
「汝父留有三封遗书,各付你母子三人。给令堂的那封因故毁损,世上无人
得见;而你兄长那封,我已倩人转交,当作是引诱胤铿倒戈的饵食。今日我若留
得性命,你便能亲眼瞧上一瞧,汝父临别之际想对你说什么话,对你这一生又有
何等期许。」
萧谏纸终于明白胤铿何以背叛。
原来从「古木鸢」
找上鬼先生那刻起,就注定了「深溪虎」
终将转投平安符阵营,一切本是为人作嫁。
而胤野则恍然大悟:胤铿之所以不惜忤逆,阳奉阴违也要同「姑射」
勾搭,或因殷横野早已透过某种管道让他知晓,当年在惊鸿堡血桉中,是母
亲亲手杀死了父亲——至于有无解释胤丹书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要是自己肯定不说,胤野忍不住想,姣美唇抿微露一丝促狭笑意。
如此,便能解释铿儿一贯的叛逆和野心,何以在一夕之间成了实打实的地下
行动。
他是真心认为母亲不具领导狐异门的正统性,手握遗函的自己,才是胤丹书
的真正继承人。
说了这么过份的谎话,就更不想让你死了啊!胤野凝望着只剩一口气的阴谋
家,巧笑倩兮,刹那间宛若春风吹拂,满地疮痍里彷彿都要开出花来。
胡彦之哑口无言,激动得不能自己,仅剩的一丝理智正苦苦拉锯着,没冲上
前拔出珂雪治疗殷横野。
殷横野缓过气来,这才转对萧谏纸。
「萧老匹夫,你让‘姑射’浮上檯面的计谋很是高明,我心服口服。但你有
无想过有一种可能,其实赢的人是我?」
萧谏纸几已不能言,只眸光锐利依旧,像打量一块死肉般冷冷睨着,满面阴
沉。
殷横野悠悠续道:「‘古木鸢’等六人放出妖刀,惹出偌大事端,真正的‘
姑射’成员坐不住了,定要‘权舆’给个交代——你是这么想的,对罢?但万一
‘姑射’从头到尾,就是个恶人组织呢?兴许妖刀之恶,他们还看不入眼,到现
在都没有动作。一旦‘权舆’死了,你猜会如何?」
萧谏纸的眼睛慢慢瞠大,忽从冷锐变成了错愕,再由错愕化作游移闪烁,无
奈残剩的时间气力已无法深入思考。
「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桉。」
殷横野正色道:「我不知‘姑射’,只是个乘势窃位的局外人,但我手上有
姑射名单。你可交给耿小子,或其他信得过的人,在你身故之后,一一调查和监
视这些世外高人,避免他们起心动念,毁了白马王朝独孤氏的天下。」
啪啪的鼓掌声骤然响起,武登庸勉力拍抚,见三秋见状赶紧跟上,一边招呼
其他人。
「拍啊拍啊愣着干嘛?都拍上,都拍上!」
对殷横野道:「驸马爷的心思我知道,我替他说了。你老小子这是公然贿赂
啊,死到临头了哪来忒多废话,你当说相声?赶紧死了呗。驸马爷您说是不?」
武登庸摸摸他的光头以示赞许,暗自调匀了气息,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奄奄
欲窒,剩不到半口气。
「夫子巧舌,不知要以什么说我,逃过此劫?」
「奉兄守誓重诺,我实不忧。」
殷横野笑道:「当年神军肆虐,奉兄纵未亲睹,谅必亦闻。世间确有此物,
眼见为凭,我昔日在栖亡谷所行诸事,原想临摹神军风采;今日得见圣物,方知
天差地远。若有击溃此物的方便法门,奉兄有兴趣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