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扎入刀尖!霜亮的长刀搠如激浪,蓦然顿止,夹入两根枯瘦的指头,动也不
动。再度现形的殷横野露出一丝激赏之色,挑眉道:
「这会儿……你连我怎么出手,都猜到了八九成哪!」啧啧称奇,却未痛下
杀手,犹如戏鼠之猫。
耿照不理他露骨的挑衅,刀尖倏转,手腕顷刻百转,于方寸间极尽杀着,心
法转化自老胡所授的「无双快斩」,招式却与胡彦之的双剑术无一丝相类,而是
自心法提炼出更精纯基础之物,直指「无双快斩」背后的不易根本——
殷横野就是要看他拼命挣扎、功败垂成,最后含恨难瞑的痛苦模样,本拟两
指一合,连尖带刀绞扭成麻花一般,顺便震碎他的指掌骨轮,再乘旋扭之势,将
刀柄硬生生搠入掌心,绞得整条右臂血肉模糊,撕成无数肉条。
岂料一夹之下,刀尖竟自行偏开,旋即反向劲至,顷刻间连转,异常刁
钻的螺旋劲一霎千变,在最小的幅度内,极尽最大变化,偏偏又紧扣题旨,每一
变无不是在追求杀伤力的极致,环环相扣,得理不饶!回过神时,倏忽已拆过千
余转;耿照旋势不尽,化入腕间的分不清是刀剑拳脚……殷横野福至心灵,忽想
起在何处见过这样的刀法。
——天狐刀!
脱胎自天下三刀之一的《稽神刀法》,天狐刀一直有声闻过实之病。「九尾
飞仙」胤纵天创制的这门刀法,并没有使其后代子孙纵横东海、称霸七玄;胤玄
最终得以结束狐异门的派阀分裂,使祖宗遗下的基业复归于一,仗的还是智谋权
术,直到他生的好女儿,为狐异门带来一名千年难遇的盖世奇才。
殷横野从不觉得天狐刀、乃至狐异门,是一个须得忌惮的问题,毕竟当年他
在湖庄来去自如,虽失却价值连城的冰火内丹不无心痛,但那本就不是首要的目
标,至多是取信三槐的花红。胤玄及其门人不过守成之辈,在殷横野看来极其平
庸,不值一哂。
胤丹书却不同。他所窥之秘,固令殷横野坐立难安,但胤丹书的气度人望,
当然还有武功,才是最终成为隐圣目标的原因。这等殊荣当世少有,可惜胤丹书
选择了自裁这条路,否则以他多年浸淫天狐刀的心得,假以时日,或能使《稽神
刀法》重现江湖亦未可知。
殷横野万万想不到,竟会在此时、在沉沙谷外的荒僻山脚下,再一次亲身领
会胤丹书级数的天狐刀法。
耿照所用路数、功法,固与胤丹书不同——考虑到两人毫不相类的际遇,这
也是理所当然——除脱胎自天狐刀的理路若合符节,最令殷横野吃惊的,是少年
无比娴熟的运刀手法。
功力靠灵丹妙药或能抄得捷径,一部失传既久、与众不同奇功绝艺,也能令
初出茅庐的少年英雄比下同侪,加倍衬出凡人年月未及的平庸与悲哀。一旦将时
间拉长,丹药造就的功力、奇功慑敌的优势,终会被日积月累的悟练与实战经验
追上,此即为「造诣」二字的真义。
耿照际遇是够奇的了,但这些神奇的遇合,不能使他凭空得到一只使刀的手。
要把刀使到这等境地,明师、正传、悟性,最重要的是年积月累夙兴夜寐,四者
缺一不可,以他的年岁,绝不能有造诣如斯。屈咸亨到底对这小子做了什么,能
将他调教至这等境地?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能出我所料,总藏着你不该知晓、不应在手的筹码,
总要在关键时刻出来捣乱,为什么……为什么不干脆闭目束手,乖乖接受你惨呼
而亡的终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当真是令人恼火已极啊!」灰袍客咬牙切齿,怒极反笑:
「我看烦了你这些层出不穷的小把戏。死罢,典卫大人!」提劲一震,雄力
压倒一切妙着变化,疾旋瞬转的螺旋刀势一霎全溃,两股相反的劲力一拉扯,刀
板碎成无数指甲大小的扭曲钢渣,飕飕飕地逆卷而来!
耿照被指劲轰飞,仰头喷出大蓬血箭,碎裂的刀板犹如无数暗器刮过,割得
衣衫条条碎碎,裂创披血;人还在半空中,手里光秃秃的刀柄却及时划了个圆,
仿佛为此留了三分劲力,堪堪兜住一抹后发先至的细锐指风,撞出「叮!」一声
激响。
耿照借力又飞出丈余,落在几匹乱踩乱踏的战马间,总算他忍痛一攀,及时
抓着一条飞甩的镫绳翻上马背,没被铁蹄踩成肉泥;便只这么一来一往之间,已
然脱出光明指的攻击范畴。
殷横野满以为两道接连而至的指劲能取他性命,不由一怔:「这是……蚕马
刀法!这小子适才使的是《蚕马刀法》!」诧异之下,居然忘了追击。
耿照早已认清三五高手之不可敌,料定老贼恣意戏耍之余,必暗出杀着取命,
专以一式蚕马刀法等他;饶是如此,也用尽了气力才挡下逼命之危。典卫大人百
劫余生,单臂握缰,不忘回头大叫:
「……老贼,敢来一决雌雄!」
他实已无再战之力,欲藉骏马脚力引开煞星,以免众人填命。回见殷横野怔
立当场,难得现出影形,周围马上马下几名劲卒回过神,悍不畏死,各执枪刀,
正欲掩杀;一条矫健身影穿破尘沙,振臂而下,却是离鞍飞越丈余,直扑殷横野
脑顶的罗烨!
(不……不好!)
指气纵横间,人头、断肢如切菜砍瓜般迸飞。殷横野身形微晃,让过了鹰一
般乍落复起的少年,「咦」的一声,饶富况味:「《停空诀》、千里秋毫爪……
你是『一生自猎』,还是『万里寒空』的传人?」罗烨足不沾地,盘旋于马首鞍
顶,迅疾如电,仿佛真化成一头真人大小的巨鹰,一击不中,便要飞离。
殷横野眼神狞恶,单臂擎空,虚抓着往下一扯:「我问你话,下来!」凝功
锁脉之至,原本矫矢灵动的罗烨顿失平衡,整个人被掼落地面,跌入泥血滩里。
「……罗统领!」
耿照救之不及,抄起一杆长枪射去,使的是兵法上围魏救赵的法子。枪尖发
出令人牙酸的破空响,直入灰袍客身前一丈,速度遽降,终凝于三尺之前;地面
泥血中,仆倒的罗烨猛然翻正,未及起身,不知从何处摸到一副鲜血淋漓的弓矢,
架弦蹬弓,三矢齐放,同样射入一丈方圆,止于来人身前。
蒙面的灰袍怪客单手平举,周身诸物皆凝,恍如魔障,巡检营众人几曾见过
这等奇技?俱都看呆了。
泥血里的罗烨不为所动,弓弦离手,对箭矢滞空的奇景仅瞥一眼,抓紧灰袍
客尚未进击,一个空心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