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定乾坤、决法度的新龙主诞生。
以“剑霜”萧寒垒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偷偷摸摸离开龙庭山,须向其他披绶长老说明并取得谅解,方能行动。
而他的理由没有人能拒绝。
“无多央人给我捎了音讯。”在知止观临时召集的长老合议上,萧寒垒取出一封染血的信柬,暗褐色的干涸血渍令人怵目惊心。“我得走趟渔阳。”
幽明峪在奇宫漫长的历史里有过短暂的辉煌,但在近两百年间,无疑正由没落走向衰亡,一如那些已然消失的宗脉。在物字辈紫绶首席“云天蔽影”何物非的强势主导下,蜗居西峰那“日安不到,烛龙何照”的小小山坳里、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闇弱支脉,展开了乾坤一掷的卅年兴复大计。
何物非的法子异常简单,不过八个字而已:只押一人,全力栽培。
幽明峪不比人丁兴旺的惊震谷、实力坚强的飞雨峰,更不是贯彻菁英至上、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乃至当百的风云峡,没有分散资源的余裕,只能挑选一枚独步龙庭九脉的种子,承接整个宗脉的挹注,以期竞逐大位时一举出线,使幽明峪得以重见天日。
岁无多是萧寒垒的弟子,此前淘汰了许许多多幽明峪的无字辈,成为命运选择的那一位——直到有个叫冰无叶的奇才横空出世为止。
在其他宗脉,拥有复数的优异弟子决计不是问题。师兄弟虽有竞争,但也能通力合作,成为壮大宗脉的力量。然而,在偏执的何物非眼里却不是这样。
——只留一个,全力栽培。
冰无叶是何物非亲自物色、考核过后,牵着这娃儿的手带上山来的,岂可与平庸无能的寒字辈之徒一概而论?如何取舍,在老人看来连想都用不着想,遑论协调商量。
但岁无多无疑是非常出色的奇宫新秀,文武皆能,声名在外,人缘更是好得不得了,想争取他的宗脉绝不只一二处而已。幽明峪纵使弃如敝屣,也万不能便宜了对手。
奇宫自来是天才汇聚之地,而天才——或自以为天才者——视规矩如无物。在他们眼里,道德伦常不过是教条,合用则取,不合则弃,只有平庸之人才拘泥。区区一个岁无多,不应、亦不能妨碍宗脉大计。何物非早有除掉这名徒孙的心思。
萧寒垒别无选择,遂令爱徒下山远游,殷嘱他莫再回转龙庭山,形同放逐。
像这样的戏码,那些年在各脉里不知上演过多少回,只是不断变换著形式,理由各异。自以为是、手绾大权的物字辈,忍气吞声退无可退的寒字辈……如今披上各色鳞绶、跻身知止观的寒字辈长老们,无不理解萧寒垒的心情,即使政见不合,立场相左,他们对萧寒垒的愧疚与焦急感同身受;驳回他的请求,不会带来踩踏幽明峪乃至萧寒垒其人的快感,而是向践踏自己的物字辈老家伙俯首屈膝,再度被唤起年轻岁月里咬牙吞忍的屈辱与不甘。
长老合议对萧寒垒只有一个要求。
不要张扬,以免鼓动其他宗脉的年轻弟子起而效尤。各脉师长好不容易压下驰援渔阳的舆情,谁也不想为了萧寒垒的负疚求赎,面对自家后辈的方刚血气。
因此,萧寒垒只带了师弟“剑豹”谢寒竞和徒弟冰无叶,三人连夜下山。
“但萧寒垒也好,谢寒竞也罢,乃至冰无叶,都没能见到这位远游多年的无字辈大弟子。”僵尸男子娓娓说道:
“三人尚未进入渔阳地界,便遭袭击,‘剑豹’谢寒竞助二人突出重围,自己不幸牺牲;而萧寒垒伤势过重,最后也没能撑过来。冰无叶押著两口棺材回山,向各脉长老报告的凶徒模样,活脱脱是后来奚无筌所描述的‘阴人’。
“奚无筌下狱后,冰无叶向长老们说项,提出种种旁证,说明‘阴人’正是身中赤眼之毒所生异相,奚无筌带回的解方绝非无的放矢。过了不久,赤眼刀为祸武林,冰无叶以此方救得正道盟友无数,才还奚无筌清白。这就是他刻意隐去,没告诉你的部分。”
贝云瑚颇受动摇,又唯恐被僵尸男子看出,随口问:“写信给萧寒垒的那个岁无多呢?长老合议查过这人的底细么?”
僵尸男子摇头。“没机会查。他的确在渔阳的廿五人之列,最后不幸葬身游尸门地宫,尸骨无存。怪的是:奚无筌与岁无多交情甚笃,他说岁无多从未写信向师父求救,只联系了其他宗脉的朋友;萧寒垒示以诸脉的那封染血书信,后来怎么也找不着。聪明如冰无叶,始终无法解开这个谜。”贝云瑚低头不语,似陷入沉思,就算是梁燕贞也明白,丑丫头想的决计不会是那个难解之谜。
独孤寂又举起手。这回僵尸男子总算见着了,大方指名。
“现场这位热情的兄台请提问。”
“不是说赤眼只蛊惑女子么?难不成渔阳地方的高手全都是女的,才能被刀上之毒所害?如果有这么棒的地方,请透露一下怎么去,谢谢。”
“好问题!”僵尸男子伸出双手食指一比,只差没跟十七爷击掌欢呼。“按奚无筌的说法,‘阴人’中有男有女,似对男子的效力要更高些。女子中毒,是淫欲如狂难以遏抑,时时须得与男人欢好,并未因此变得嗜血好杀;男子则不同,中毒之后神智未失,只是会变得……变得非常邪恶,如遭妖邪附身,残忍、嗜杀,毫无节制,就像……就像……”
“……只坏了良心?”
“对!”僵尸男子手指连点,忍不住蹙眉。“这么贴切的比喻,怎么那时没一个人想到?啧。”十七爷得意得要命,但毕竟日常也不是迭有佳作,兴奋之下登时词穷,除了咧嘴一径嘿嘿傻笑,果然没再吐出什么如珠妙语,看着一副变态德行。
一只白皙小手怯生生举起。
“喔喔喔,现场还有另一位热情的女兄台举手发问!请问您怎么称呼,住在哪里,今年贵庚,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啊?”
“……你也未免问太多了,僵尸兄。”独孤寂冷笑着轻拗指节,发出炒豆似的脆响。“小燕儿你别跟他说啊,外头坏人多。”
梁燕贞双颊泛红,狠狠瞪他一眼,定了定神,小声道:“我是在想,有没有可能……其实这并不是一种毒,而是两种毒、甚至是多种毒物造成的结果?”
独孤寂与贝云瑚面面相觑,显然都未想到这一节,而僵尸男子则是面色古怪。
“当年冰无叶跟你说了一模一样的话。”男子飞快收敛心神,又恢复成那种带着淡淡嫉俗的满不在乎,耸肩道:“他说,无论从医理或毒理来看,都不可能出现一种配方,显现的药性却有如此巨大的差异,只能认为阴人是阴人,赤眼是赤眼,两者必有牵连,却不能混淆而论。
“事实证明,奚无筌他们在渔阳时,找到了拯救中毒女子的方法,对阴人始终束手无策。赤眼离开渔阳后,在此间造成几起伤害,受害女子最后靠着解方,除去那‘牵肠丝’的淫毒。至于阴人,则未有实物至此,难以验证……”
——牵肠丝!
梁燕贞一愕,几乎要跳起来,却被爱郎按住手背。独孤寂冲女郎微一摇头,示意冷静,但他自己亦非全无震动。
在大帐之内,李川横对小燕儿所使的春药、以“濛柳丝密”和“挂肚牵肠”两方混于一者,傅晴川便是呼以“牵肠丝”之名,说是本门前人弄出的淫药,拿来练捞什子蟢欲神功。怎会……成了妖刀的祸世邪能?
傅晴川说这话时,除了人在现场、饱受药性折腾的梁燕贞外,就只有藏身帐顶的独孤寂悉闻;仅一帐之隔的小叶若未晕厥,或也零星听了些去。其时贝云瑚人在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