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事闹到了玄光道院里,若不严惩,往后山上还有
宁日?「开枝散叶」
迅速补充了奇宫的低阶新血,却无益于高阶菁英的损失。
如今山上弟子的数目,似与十年前相去不远,师长却不足昔日三成;掌权的
紫绶白绶固有凋零,但负责培育弟子、言规身教的金绶青绶,乃至未披绶的无字
辈才是最严重的断层。
影响所及,年轻一辈目无尊长,散漫荒诞,正统的六姓出身与后进的枝叶开
散间,冲突时有所闻。
以严格着称的飞雨峰尚且如此,诸脉可想而知。
这一闹不知惊动了道院中人否,玄光院主李玄净他见过几回,好好说明的话
,应不致扩大事端。
正想提水将六人冲洗干净,拿上飞雨峰问罪,又一人跨入洞门,吓得嘴都合
不拢,肚腩一颤,差点跌倒。
应风色却抢先认出他来,惊喜交迸:「……龙大方?」
龙方飓色还是白白胖胖的月盘儿脸,腹围微溢,一副福相,毕竟抽高身子,
堆肉的架子更大了,积攒起来颇有成就感。
即使青渣喉结都是成人范,眉目间仍看得出童年时的趣致。
「师……师兄!」
沉稳的嗓音与从前的尖细全然连不起来,应风色一下子无法习惯,涌起突兀
的扞格之感。
龙大方奔到身前时一顿,似也在适应他的身高。
两人尴尬片刻,忍不住笑了出来,把臂交握,胸中一片滚热。
「上回见面……」
龙大方露出怀缅之色:「三年前罢?」
「对,在拏空坪。」
应风色记忆,但其实不是很有把握。
「你那时是跟着范长老幺?」
龙大方摸摸鼻子,眼睛一转,耸肩笑了笑。
「差不多吧,反正拏空坪的人都一个样儿,就没几个脑子正常的,不提也罢。我现下在飞雨峰。」
所谓三年前的「见面」,是应风色因公造访拏空坪,在挤满围观人群的廊庑
间瞥见龙大方,如此而已。
会谈后又被簇拥着去了夏阳渊,接着各种事忙,专程去瞧龙大方的念头不知
不觉间澹了;偶尔想起也是一挥便罢,安慰自己他到哪儿都能混得挺好,不必担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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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就是这么回事。
当时以为的全世界,不过是现实的一小块碎片而已,即使无心错过了,也不
容驻足回眸,总有更重要的事推着你往前走。
龙大方已没有了家,魏无音那厮为他留的脱壳之计,就是安排他去夏阳渊,
顺便医治腿脚。
燕无楼的医术无可挑剔,没让龙大方成瘸,行走毋须拄杖,但武功身法尽复
旧观,那是万万不能了。
应风色从白城山回来后,龙大方吵着回风云峡,一来复健未成,燕无楼明说
不允,二来考较之后气氛诡谲,应风色自顾不暇,料想燕长老对「永劫之磐」
仍未死心,投鼠忌器,必定善待龙大方,于是费尽唇舌,说服师弟留下,这
一待就是三年余。
只是他俩都没想到:当初的黄金拍档焦不离孟,就此分道扬镳。
起初还经常熘出来见面,一起切磋武功,交换见闻,应风色给他银两打点新
环境;间隔越长,日常各种琐细阻挠,披绶的色字辈首席和腿脚不便的记名弟子
地位悬殊,意味着截然不同的作息人脉,能走在一起才叫奇怪。
没来得及叙旧,地上诸人哼哼唧唧,一人颤声道:「师……师兄……」
龙大方小眼一瞪:「闭嘴!谁让你们来的?宫主呢?」
回过神来的几人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
应风色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宫主」
指的是韩雪色,莫名涌起憎恶,义愤渐平。
龙大方狠狠数落众人一顿,凑近道:「师兄,那小祖宗乖张得很,净往玄光
道院跑,没绑回去交差,大伙儿都得挨骂。」
「那也不能打他。」
应风色皱着眉:「出了什么差错,你们担待得起么?」
龙大方翻了个白眼,但应风色明白他的意思,不以为意,忽想到什么,忍笑
撞他一肘。
「好你个小胖子,这会儿也是‘师兄’啦,混得不错嘛。」
龙大方一本正经。
「本事确有些长进。师兄瞧我这招‘老猴偷桃’。」
作势抓他裤裆,被应风色敲了枚爆栗,捂着脑门迸泪,两人笑闹成一团。
前院人声忽近,宛若莺燕啾啭。
龙大方赶紧叫上众人:「走了走了,别磨磨唧唧!」
亲热捏了捏应风色手臂:「师兄,有空来飞雨峰瞧我!先走啦。」
推着师弟窜出后门,从背影看不出有跛。
应风色终究是心软,翻出道院,慢慢走回风云峡,逝去的童年宛若明明灭灭
的走马灯华,曾经密不可分、相依为命,并肩携手对抗世界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又为了什么,就这么一去不返了呢?青年始终没有答桉。
咀嚼着心中五味,不知不觉,只他一个人住的古老坛舍已近在眼前。
◇◇◇这一晚他睡得很沉,杂梦却始终没停过。
梦里,他又回到始兴庄的老槐广场,与师兄弟们围着那古怪的分茶铺子饮宴。
他看见穿着旧蟒袍的十七爷、龙大方那明艳无俦的小婶婶,提着短枪包袱、
紧紧傍着十七爷的长腿姑娘,还有小孩模样的韩雪色。
连他无比厌恶的那个披发废人都来到梦境,还有奚长老、旷无象,场景倏地
移至血海摊溢残肢漂流的通天壁,双颊凹陷、面色蜡白的唐奇色在畸零扭曲的人
面蛛腹下拄着剑眦目欲裂,淌落血泪嘶声尖啸:「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
应风色倏然睁眼,却迟迟无法恢复视力。
额汗湿凉,侧脸所枕冰冷坚硬,是石头的触感。
片刻后五感略复,视界里逐渐浮现漆黑的轮廓起伏,虽难悉辨,总算稍稍放
下心来——他并没有瞎。
不管是谁、对他做了什么、意欲何为,对方都没能夺去他的双眼。
只能认为是身处之地,被封得毫不透光所致。
青年口干舌燥,即使无法视物,眩晕感仍十分强烈。
这是被下药的典型反应。
应风色的触觉与嗅觉正迅速恢复当中。
身下冷硬的石板地,与之接触的部位僵硬得几无知觉,右手却搁在一处异常
柔软、又充满弹性,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