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布置燕赤霞隐居之处时,信手刻错了一枚雷法符篆,似也是合情合理的乌龙失误。
但不知为何,应风色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偏偏又说不上来。
“什么雷法?哪有雷法?为何是雷法?”运古色压在两人背上伸头探脑,饶富兴致。他换了身杂役僧常见的灰色海青,外罩木兰色的五条衣,龙大方有杀错就没放过,拼命抖起头发的包袱,两人唇枪舌剑吵闹不休,直到江露橙牵着一名女童走出来,忽然双双失语。
江露橙重新穿好紫绸诃子白绉裙,臂间还真挽了条薄纱披帛,月牙白的缎鞋几与裸露的脚背肌肤同色,梳顺的乌浓秀发挽成了俏皮的坠马髻子,仙气十足,绣像本里的绝色少女聂小倩走出,也不过如此。
少女已是艳色逼人,女童却丝毫不逊,难想像“美艳”与“稚龄”两种相悖的质性,竟能在一张小脸上融合得如此自然。与江露橙仙气底下隐约浮动的野性诱惑不同,女童精致的脸蛋让人既爱又怜,仿佛稍稍用力些个,就会不小心将她捏碎了似的。
她的衣着款式与江露橙相类,只是改成翠绿鹅黄相间,如此活泼的用色却被卷起数叠的薄纱袖子、拼命穿高以免下摆拖地的裙裳等,弄得活像女儿偷穿娘亲的衣裳,说不出的古怪。
女童容貌虽艳,身材却是不折不扣的幼女,比江露橙矮了大半个头,仅至应风色胸口,牵着江露橙、死命躲在她身后的娇怯模样,目测不超过十二岁,实际年龄可能要更小些。
最令人恼火的是:她手上竟也戴着破魂甲,坐实了九渊使者的身份。
羽羊神搞什么鬼?这么小的孩子抓来做甚?应风色简直不敢想像女童惨死的画面,回神才发现自己紧捏拳头,龙大方与运古色的面色也不好看,显然都想到了一处。
“……杀千刀的死羊头,我肏!”运古色低啐一口,露出阴狠之色。女童吓得揪紧江露橙的臀布,本已略紧的裙裳益发绷出惹火曲线,江露橙转身不得,只能回臂安抚。
“别怕。”应风色蹲下身子,和声道:
“我叫应风色,风筝的风,景色之色。是龙庭山指剑奇宫的青鳞绶长老,我会保护你的,我们都会保护你,你不用害怕。”女童见他长身玉立,相貌俊雅,笑起来露出一口齐整白牙,语声十分动听,好感顿生,怯生生地点头。
龙大方连忙以眼神制止了运古色的轻蔑不屑,以免又吓着她。
应风色和声续道:“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会不会武功?知不知道师门怎么称呼,师傅的名讳是什么?”
女童迟疑片刻,见江露橙点了点头,满面都是鼓励关怀,小声道:“我……我叫言满霜,言语的言,霜雪的霜。家师法号上惟下明,是在无乘庵受具足戒的比丘尼。”咬字清脆,条理分明,可见庭训严格,益发招人喜爱。
龙大方低道:“这般容颜,将来却要做尼姑。”似有些不忍。
应风色甚觉不当,唯恐吓着言满霜,抑住斥责纠正的冲动,微笑道:“江师姊有没有教你使用这个?”又示范一回筒匕的打开法,以及如何张开翼盾,双姝圆睁美眸,好奇与赞叹稍稍冲淡了置身险境的仓惶不安。
东海武林罕见佛脉,其中最有名、又以招收女徒为主者,当属水月停轩。
但即使是水月一脉,也仅前代筠字辈是比丘尼,到本代掌门“红颜冷剑”杜妆怜处,门下已无出家众。“惟明”这个法号似有些耳熟,但应风色总想不起在哪儿听过,至于无乘庵更无籍籍之名,青年此前闻所未闻。
水月停轩乃至无乘庵,料非标榜鳞族血统的门派,但江、言二氏在五郡六姓还是有的。双姝之所以被选入降界,或因此故。
应风色问她二人如何到这里,江露橙和言满霜都说不清,只说醒来已在房内,没到过兑奖间,是光着身子醒的,未换上价值两百点的单衣,更没听或看见主持仪式的羊首半神。
“压在衣下的……还有这个。”江露橙取出一只银灿灿的半脸面具,捧交应风色。那面具恰与鬼牙众所戴相反,乃是人脸的上半截,起伏宛然,十分肖真;材质轻薄强韧,应风色以匕尖划了几下,连刀痕都没留下,洵为异物。
银色半面的额头正中央,约莫在眉心上方寸许处,突出一根尖锐鬼角,面具内刻着“万劫使者应风色”两排蝇头篆字。应风色戴上面具,果然毫无扞格,那和身躯融为一体、仿佛四肢延伸的舒适服贴,与臂甲如出一辙。
“我曾试着佩戴,总难贴服,如不合身的衣裳也似。”江露橙道:“我猜留下面具之人的用意,除了让我交给师兄外,或也暗示我俩,须与诸位师兄会合,才能转危为安,逢凶化吉。”
这就能解释何以少女听他自称“应风色”,态度便有了微妙的转变。
应风色领着四人重入大殿,示以侧墙血字,环顾众人道:“按此间遗留的衣裳推测,我们该是被安排进‘倩女幽魂’的故事之中,我是道士燕赤霞,龙大方是甯采臣,江师妹是聂小倩,满霜则是小倩的妹妹小青。”
运古色没好气道:“我呢,是没钱挂名的小和尚么?”龙大方冷笑:“没让你扮被姥姥吸干的僵尸就不错了。你这张死脸用不着化妆,光着屁股就像啦,还省布料。”江露橙忍俊不住,连言满霜都笑起来,霎时如冰消瓦解,满室生春。
应风色唯恐两人杠上,赶紧接口。“我听过几个倩女幽魂的续集本,其中有一个,主角是法号‘十方’的僧人,护送金佛来到兰若寺。运古色所扮者,约莫是这位。”
运古色听自己也是主角,容色稍霁,撇嘴道:“现在人都齐啦,接着干什么?唱戏文么?”
“不,人还没齐。”龙大方灵光一闪,微微色变:
“差千年树妖姥姥,和道行更高的魔头黑山老妖。按墙上血书所示,莫非要来鬼娶亲?”话才刚说完,蓦地血字消融,化作赤雾弥漫充溢,浓到呛人的檀香气味突然漫开,一股压也压不住的鳞虫腥臭直窜鼻腔,中人欲呕。应风色拉着双姝踉跄退出,只闻沙沙异响,仿佛漫山遍野而来,不知是何物所发。
龙大方与运古色各挥剑棍,倒纵而出,棍尖剑刃似都削飞了什么,分断数截的条状物飞还赤雾中,难以悉辨。
突然言满霜一声尖叫,娇小的身子几乎跳进江露橙怀里,语带哭音:“蛇……好多蛇!到处都是……呀!”数也数不清的蛇从大殿及左右两厢内爬出,瞧得人头皮发麻。龙大方挑飞几尾爬得近的,回头道:“我想起来啦,那股檀香味儿是驱蛇用的蛇药,血字一融,就把它们给熏出来了。”
运古色脸色惨白,颤声道:“这也……恶……这也太多了,怕不是满山的蛇全到了这儿,难道是蛇王庙不成?”
这话毫不夸张。此地鳞虫之多,就在说话间已爬满了几乎整片庭院,敢情整座“兰若寺”的地底就是个蛇窟,众家长物一被化雾的蛇药唤醒,即沿建筑物底部爬出,不但院墙下密密麻麻一片,连院门内外亦不可免;若不欲踩过蛇阵,怕只能以轻功越墙而去。
五人立足之地急遽缩小,只能退到倾覆的鎏金炉前,让年纪最小的言满霜站到炉上,由江露橙保护,男子们则奋力与蛇群争地。“这不是办法。”应风色当机立断:“咱们先上屋顶,再做打算!”
“不……不行……”没想到先投降的居然是运古色。“肏他妈的,老子腿有些软,一时起不了身……”
“不是吧老运?”龙大方气极反笑:“你居然会怕鳞虫……别在这种时候软掉啊!”运古色连爆粗口的气力都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