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宏鼻孔朝天,大步向前迈,似乎是没听见。
陆事非干脆跑到街心扯住驼道士的袖口,往铺子里拽,一边说道:「道爷,
前些天是我的不是,容我请您吃碗茶,赔个不是。」
裴秋宏道:「是陆小子啊。这茶老道不吃了,老道还赶着回观里头做功课喔。」
「你看这太阳多晒人啊,来我铺子里头吃口茶好赶路。」陆事非为了自己的
心愿,把驼道士往铺子里头拽,非要留住裴秋宏不可。
裴秋宏两只囫囵眼往铺子里瞧:「你师父在没?」
「师父他出去了。」
裴秋宏点了点头,捻过长髯,踏着云罡正步进了铁匠铺子。铁匠铺里靠着门
口摆满了铁制器具,镰刀犁耙剪子锤头,五花八门;在里头摆的是铜制器具,铜
壶铜碗铜锁铜盏,一应俱全。角落里有张方桌,方桌上头也是些工具碎铁块,一
旁摆着两条刷了漆的木制长凳。陆事非掸了掸长凳,拿了个干净的瓷碗满满倒了
一碗的茶水。
「道爷您先喝口水。」
裴秋宏看着碗里头不知是炭还是煤的黑色颗粒,小小抿了一口:「陆小子,
说罢找老道有什么事,你断不会好心平白请老道喝碗水的,老道可把你瞧透了。」
「道爷,您可白冤我了。平日我手里也没一文钱,若是有钱定然补上我欠您
的。」
「嘛,话不是这么说。你可不欠老道什么,平日那些赏钱也是各位看得起老
道,给两个子混口饭吃而已。」裴秋宏摆摆手。
「道爷说得对。」陆事非坐在一旁,「不是我瞧不起道爷,实在两兜空空啊。
今天请道爷来也没什么大事,我师父出去了好几天,虽说没藤鞭子捱了,但整日
在铺子里实在闷的慌,没时间去捧道爷的场。今天既然撞上了,就想道爷给我再
瞧瞧小仙子,好解解闷。」
「哼哼。」裴秋宏点点头冷哼一声,拔腿便走。
「道爷别走啊,有话好商量。」
裴秋宏被陆事非扯住袍子,嗤道:「老道平白无故就该给你消遣的?你闷得
慌与老道有什么干系?」一甩袍子挣开了陆事非。
陆事非拦腰抱住裴秋宏,脑袋挤在那垅驼峰上:「道爷我错了,您别走。我
就想瞧瞧小仙子,这些天我见不到小仙子心里难受,我肯定爱上小仙子了......」
裴秋宏气地发笑:「小子你下边还没两根毛,就在这妄谈情爱,你这是思春
了!」
没办法,裴秋宏只好答应了陆事非,掀开了笼子外头的罩子。
别看笼子不大,笼子里头的摆设物件颇有情趣。笼子中央是一张小床,床上
罩着纱帐,帐子里头小人正躺着休息。床边有微缩的桌台,台上是面反着光的梳
妆镜,镜面磨得锃光瓦亮,陆事非对着镜子还能看见自己的睫毛。正对笼门的是
一扇微型屏风,屏风旁的小几上摆着一张七弦古琴。所有的摆设都牢牢钉在笼子
里,轻易不会因到处搬动笼子而移位。
布幔拿开,躺在床上的小人有些惺忪,似乎对周围的环境疑惑不解,扭头盯
着裴秋宏和陆事非。
陆事非心花怒放,也算了了这几天心头的挂念。他左瞧瞧又看看,笼子里头
的小人都被他瞧得心里发毛,尴尬不已,只得下床抚琴,强作一曲。
陆事非也算知趣,听着琴声悠悠,光看没动手,怕冲突了佳人。裴秋宏看着
陆事非春心荡漾了约莫半刻钟,琴声一歇转手把笼子用黑布盖上了。
「唉,好听好听。」陆事非听了一曲解馋,总算心满意足。
裴秋宏道:「陆小子,这下该放了老道罢?茶也吃了,曲也听了,老道该回
观里头做功课了。」
「道爷,小仙子的......小仙子的闺名是什么?」
「闺名闺名,你个小铁匠就不要倒书袋了罢?」裴秋宏走到门口,「你若是
掏的出赏钱,我就告诉你。」
说完头也不回一溜烟走了,平日谁也没见过驼道士走得这么急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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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猎人需要耐心。李显盯着大道这么安慰自己。
高丛的杂草搔得他脖颈发痒,沾湿他衣裳的晨露早在阳光下蒸发无踪,只是
他的衣裳又被汗水浸透了,比起晨露更加难受。
这该死的太阳就是这么灼人。
李显拔起一颗草,从它抽了骨朵一节拇指处抽开两段,带着骨朵的那一节放
在嘴里头一抿一嘬,发腻的甜味就在舌苔上渗开。这些甜腻的津液像小虫一样拼
命往李显喉咙里钻,李显搅了搅舌头,把这些唾液都拢在一起。
「呸。」嘴里的甜味逐渐发涩,李显知道再过十个数这些蜜糖就会开始发苦,
他对着一旁的树干子上唾了个干干净净,泛红的唾液挂在干枯龟裂的树皮上融为
一体,分不清楚了。
这种叫「毛杆子」的杂草在抽出骨朵的节气里是吃不起蜜糖的农人们打发时
间,聊以自慰最好的零嘴。花骨朵下那泡汁液初入口那是比蜜还甜,比糖更腻。
这东西是不能吃下去的,在嘴里含不了多久也会发苦发涩,最多在舌头上滚两滚
就要吐掉。如果不小心咽进了肚子,轻的从胃里头不停地泛苦水,几天别想尝着
干饭的甜味;更严重贪嘴的人会上吐下泻,及时找郎中开副药还能保住条小命—
—因腹泻而死的人并不少。
李显身后传来马蹄声,他不由握紧了藏在草里的朴刀,整个身子都伏在了草
丛中。紧接着传来的三声唿哨才打消了他心头的警惕,是宋贵回来了。
不多时从身后树林跑来一位白面无须头戴竹笠的汉子,他坐在李显身旁,掀
开盖在瓦罐上的陶碗,抱起瓦罐灌了两口水。
「呸,水都是烫的。」宋贵撇了撇嘴里的尘泥,有些埋怨。
「找到了?」李显坐了起来。
「找到了,一对母子,庄稼汉,游县的。」
「成,就他们了。」李显拄起朴刀,「还有多远?」
「再有半刻就到了,老太婆脚程慢。」宋贵站起身,「你可抓紧了,千万不
要失手,我先去游县打点,能否富贵就看你这一刀了。」
李显点点头,蓦地又有些害怕,握着刀柄的手渗出了冷汗:「那个妖尼......」
宋贵皱了皱眉头,走到李显身前掀开上衣,左胸膛上留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狰
狞疤痕,光滑凹陷的疤痕下心脏在有力地搏动。
宋贵也袒出自己的胸膛,同样位置留着一片狰狞疤痕:「妖尼没杀我们还拉
我们入伙,就不要怀疑了。大不了我们还是按着原来的计划落草当强盗,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