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番心意,多去买些好酒喝喝解乏……」
刘管家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随即正色道:「这却是做什么!做什么嘛!」
一边说着一边扯过钱袋塞进袋子里,这才说道:「你家人口多些,自然吃穿
用度拮据,今年佃租,涨的那份暂且记下,该交的却不能少,可记得了?」
「记得,记得!谢过管家!」
两个农户一喜一悲先后走了,刘管家这才和丁老实说道:「怎的这么没有眼
色?看我这边有人还来送菜,怕人看不见么?」
丁老实憨厚一笑,「不是你让送到宅子后门这里来的么?」
「休得聒噪,且先卸车,一会儿送到厨下一筐,剩下两筐,送去我家!」刘
管家扫了眼牛车上的筐子,责备道:「说了许多次,弄个麻布盖着些,这般明目
张胆,让人看见可如何是好?」
丁老实无奈道:「本来有快竹席,昨日刮风吹跑了……」
「行了行了!方才少夫人唤我议事,你快卸了东西赶紧走吧!」刘管家不耐
挥手,不再搭理丁老实,转身进了角门。
穿过后院,转过一扇月亮门,来到前院正堂门口边上,进门之前,刘管家仔
细收拾了一下身上,这才收敛倨傲神态,躬身弯腰小步进去。
正堂房门大开,入眼所见便是六张雕花榆木太师椅,中堂挂着一幅水墨山水,
上面匾额写着「怀净堂」三个大字,主位椅上,一个白衣女子手持黑檀狼毫小笔,
正在纸上写写画画,身后站着一个绿衣丫鬟,正在为女子捶背。
女子一身白色轻罗纱裙,外面罩着一件莹白直帔,一头乌黑秀发精致梳成随
云髻,上面别着一只翡翠簪子,两耳吊着一对儿金丝月牙坠儿,随着写字轻轻摇
动;两道弯眉纤细轻轻皱起,双眼两泓清泉一般闪亮,琼鼻高耸微泛粉红,红唇
一点,精致可人。
女子面容姣好,绝美之中透着丝丝缕缕淡漠神情,仿佛广寒仙子临世一般,
颇有拒人千里疏冷之感,她手中执笔字写得极稳,一双玉手莹白如玉,指尖蔻丹
已然剥落,残留一二相衬,却更显素手白皙娇嫩。
低眉顺目扫了眼案上账本,刘姓管家腰弯得更低了些,恭谨道:「少夫人,
您找小的?」
「权叔,我这几日对了些往年账目,有些不明地方,想和你请教。」女子语
调轻柔,唇齿间有股天生的软糯和娇柔,听来让人昏昏欲睡。
刘权却不敢睡,低眉顺目答道:「少夫人您请问。」
「我看这三年开支用度,一年比着一年增加。前年我和少爷大婚,开支不少,
用了一百二十余两银子。去年……去年朝廷敕封旌表准备典礼,用了一百七十余
两,这些都是权叔您经手的,具体细目,待我详细看过后再说,」女子随手翻着
眼前账簿,比对着自己写下的记录轻轻说道:「但有一样,前年胭脂水粉便花了
十九两,去年则花去二十八两,婆母小姑房里胭脂水粉我都看过,莫说不值此价,
便即值了,量也是不对的……」
「少夫人嫁到府里来,您和彩衣的日常用度,也都是算在这里的……」刘权
只觉背后冷汗直流,身子都有些软了。
「那就更不对了,我和彩衣来到府里,多些日用花销倒也正常,为何算在胭
脂水粉里面?况且我随身嫁妆也算丰足,日常用度都是自给,怎的多出这许多?」
女子转头问自己侍女,动作之间耳坠摇荡,说不出的精致好看,「彩衣,你平常
可曾向刘管家要过银钱?」
彩衣年岁不大,头上梳着双丫髻,闻言骄傲挺胸道:「不曾要过!」
女子转头看了眼刘权,继续说道:「单这一项,就多出九两银钱,莫说我们
主仆不用府里银钱,即便用了,却也用不到这许多,尤其去年以来,婆母心伤过
度,每日以泪洗面,何曾用过胭脂水粉?今年不过半年光景,已经用去二十五两,
这却更是不对……」
「这……这几年胭脂水粉涨价也是……也是有的……」一粒豆大汗珠顺着鬓
角淌下,刘权懵然不觉,只是头垂得更低了些。
「我着彩衣去问过云宝斋,这两年间,胭脂水粉确实涨了些,但不过从五钱
七涨到六钱,涨价尚不及一成……」女子深深看了眼刘权,继续说道:「这还单
只胭脂水粉一项,其余诸如米面油盐、仆役薪水、房屋修整等等,我且细细算着,
这几天再烦劳权叔过来对账……」
不等刘权答话,后院传来阵阵轻咳,女子连忙起身迎到门前,却见门口走出
两个女子来。
其中一个年岁稍长,一身银灰色居家常服,面容苍白如纸,神色憔悴不堪,
面上不着粉黛,任旁边年轻女子搀着,不时轻轻咳嗽,显然身体有恙。
她面色萎靡,却依旧可见旧日美貌,眉毛微乱线条却是极美,双目无神却也
形状曼妙,唇瓣微白,若染上唇脂,定然亦是极美,尤其她病体欠安,憔悴中一
抹淡淡成熟风韵犹自遮掩不住,举手投足间尚有说不尽的体态风流。
在她身边,那个年轻女子一身天蓝色罗裙,相貌同样精致,尤其面皮白里透
红,脸上淡淡红妆,头上梳着丱发,面容与那年长女子颇有几分相似,只是下颌
略短、脸儿略圆了些。
「娘,您怎么出来了?早晨天凉,莫被风吹着了!」白衣女子上前扶住那病
容女子,语中满是关切。
病容女子任她扶着,笑着拍拍白衣女子玉手,走到上首椅子坐下,这才说道:
「刘权啊,这几日云儿替我管着家中账目,你可要多帮着她些,免得她年纪轻轻
弄出了差错……」
刘权赶忙拱手道:「夫人言重了,少夫人天资聪慧,于账目颇有天分,小的
配合便是,断不会出错的……」
「这便是了,你是府里老人,这里里外外一应事宜,还得你平常多费些心思,」
病容女子并不年老,饶是神色憔悴,依旧难掩眉间风华,只是下人们叫惯了,她
也便安之若素,微笑说道:「你且去忙,我们婆媳再说说闲话……」
「是。」刘权答应一声后退出门,一直走到后院,才觉出身后微凉,显然已
是出汗湿透了。
正堂之内,病容女子待刘权去远,这才小声对那年轻女子说道:「你这孩子
年轻气盛,怎可如此咄咄相逼?」
白衣女子气愤说道:「他这几年吃里扒外,家底都快被他掏空了,再不管教
一番,以后不得翻上天去?」
「你且听为娘与你细说,」病容女子无奈说道:「刘权昔年是和老爷一起长
大的伴当,老爷走得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这些年,总要有他这般一个人忙里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