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荷真是深谙埋伏之道,滚石
雷木,陷阱绊锁一应俱全。
烨城援军原本应是打算夜半而来,趁沄军麻痹大意,如法炮制,先发制人。
可不曾想兵至安谷,便被彻彻底底的围在了谷内。
沐妘荷一如既往身先士卒,提着长枪冲在了第一个,白风烈知她枪法如神,
可每每有敌人靠近,他还是不免心中一提一紧。忍耐了片刻后,着实忍不了心中
一连串的惊跳,只好如之前一样,死命围在她的周围,将来犯之敌统统击杀在距
沐妘荷一丈 之外。
沐妘荷看着周围一丈的空地,虽是敌军之禁地,却也像是已之牢笼。她竟被
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年关入了属于他的牢中。
此战足足打了两个时辰,烨州援军几乎全歼。大战之后,沐妘荷片刻不歇,
立刻带军往烨州赶去。等赶到烨州时,天已微亮。
城中空虚的烨州本便为大沄国土,守城官兵远远看见沐字大旗后,顿时倒戈
投降,打开了城门。
沐妘荷进城之后安抚了百姓,稍稍休息了片刻,留下几位将军守城,便又带
着白风烈和小部分人马往洺都赶去。
这一日夜,算是让白风烈彻底明白了沐妘荷对于胜利的渴望,她像是不知疲
倦的器械,永远踏在征途之上。他们双马并走,并肩行在一起,却一句话战事以
外的话都没说过。
沐妘荷心头开始变得有些失落,她不希望白风烈害怕自己的过去,甚至害怕
自己,可她无能为力。
而白风烈心头远比沐妘荷失落百倍,他直到此刻才明白,他早已经陷得太深
了,所谓抽身不过是自欺。沐妘荷的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个脸色都会
彻底牵动他的心。而他也无能为力。
他不解,懊恼,明明只是如此短短几日,为何他竟会如此迷恋这女子,难道
她真是神女下凡?
他们赶到洺都之时,远远便看到了城门上绽放的沐旗,沐妘荷这才放缓了脚
步,兖州总算是大局已定。
于是大军在洺都暂歇一晚,只待明日瓮中捉鳖,除去郑起年。而白风烈仍然
没有放松警惕,他的狼群从不会谎报军情,他知道,定然会有事发生。
当晚,白风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绞尽脑汁欲思出一个两全之法,可无论
如何寻思都是死局。心烦意乱之后,他便提着枪寻了一处无人的山坡,舞起枪来。
一时间,树影耸动,落叶纷纷。
「心乱则足乱,手不稳,气不平,舞之何益?」
白风烈收回银枪,喘着粗气看着缓缓走近的来人。沐妘荷撤了发带,只抓了
个圆髻,青丝如瀑披肩而下。褪了铠甲,只穿了一身白色的素衣翩翩而来,此刻
的沐妘荷眉黛青山,凝脂点漆,其形之美,宛如流月。
白风烈不敢多看,只是默默点头行礼,「将军还未休息。」
沐妘荷走到近前,伸手便握住了他的长枪,自下而上观望起来。
「这两日,见你心神不宁,何事所扰?」
白风烈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过了头看着她,顾左右而言他道,「不知如何讨得
将军欢心,故而烦闷。」
「果真如此?」沐妘荷从他手中抽过长枪,握住枪攥,平举向前。可柔和的
月辉却只顾着给沐妘荷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粉。
白风烈抱胸站在一边盯着这月下美景,「敢问将军中意何样男子?」
沐妘荷后撤一步,猛一抖手,长枪如蛟龙归海,擦着手掌往后急褪,入手中
端,又被猛然停住。她随后翻转手腕,长枪在她手中划了一个完美的圆弧。枪尖
入地,便被她重新插回了泥中。
「文可提笔,温润如玉,武能上马,踏定乾坤!」
白风烈哑然失笑,「将军莫不是在暗指属下?」令白风烈意想不到的是,沐
妘荷听到后,竟缓缓摇了摇头,露出了他们自见面起到现在的第一个浅笑。
两个精致的梨涡随着笑意绽放在嘴角两侧,白风烈愣大了双眼,只此一笑,
胜了百年美酒,顷刻间神思已醉,落至银河。
「此枪何名?」沐妘荷并未作答,转而却又问到了枪名。白风烈早知沐妘荷
的长枪曰凤鸣,于是便挑眉回道,「此枪名曰龙啸!」白风烈说完默默在心头向
老师赔了不是,因为此枪是老师遗物,原本名曰断魂。而沐妘荷却依旧只是浅笑
摇头,也不争辩。
「你枪法虽刚猛凌厉,可时常用力过猛,失衡而破圆,易出破绽。枪入手如
箭在弦,以足为点,枪尖画圆。手握攥,中,前,圆皆 不同,力亦 不同。枪出手,
箭离弦。圆中取线,以线作弧。力出而不失衡,一击不成亦可撤手再寻良机......」
沐妘荷一边说着,脚踢枪尖便在白风烈身前舞起了长枪。她的枪法和老师所
教的完全 不同。虽然依旧凌厉可却更显轻盈。枪身在她的手掌中不断进出,枪尖
时远时近,可每一击都极稳。山坡之上,风月正美,沐妘荷一袭白衣,舞枪如舞
扇,步履轻点,青丝 随风,美如化境。
最后她以一记回马枪结束了这堂授课。长枪被她回身一击,生生扎进了树中,
紧接着又瞬间被她撤了回来。白风烈不免吃了一惊,因为与他而言,枪尖每每扎
入人身,都需用力费时才可拔出。
他走到树前,发现树上居然有个碗口般大的洞,与枪刃大小完全不成比例,
而洞中的残木都呈现诡异的 扭曲状,彷佛枪尖并不是刺入,而是钻入一般。
「圆中取线,以线划弧!」沐妘荷似乎完全知道他在疑问什么,随后便将长
枪扔了过去。
「左足后移三寸......腰低五寸......抖臂......发力......」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在沐妘荷的教授之下,白风烈极大的精进了自己的
枪术,而沐妘荷全程都带着极其满意的浅笑。
练完后,两人并肩站在坡上,俯瞰着洺都,两人都没有开口,或是不知该说
些什么。
半晌后,沐妘荷轻声问道,「慕青都和你说了?」
白风烈抿了抿下唇,默默的嗯了一声,「现在知道我并非如你所想那般......
是......怕了么?」已至深夜,风突然有些大,沐妘荷只看着远处,却不住的捋动
着自己的鬓发。
白风烈同样看着远处,语气也一改之前的欢快,变得沉闷而无力,「是,怕
了。」
沐妘荷置于身前的十指流玉,猛地攥了一半,随后又缓缓放了开来。她几次
开口,皆以喘息之姿咽了回去。
末了,她终于微微低下头,转身朝向了大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