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
「多少?」她问。
如你所料,我也不知道,难免小楞了一下。「两三千吧。」
陈瑶这笑慾得有点辛苦。
陈若男瞅瞅她姐,又瞅瞅我,哼了一声后,注意力就又回到了麻婆豆腐上。
于是我俩都笑出声来,特别是陈瑶,前仰后合的,在公共场合这么搞有点夸张。
「那,你们上哪儿玩了?」陈若男吐吐舌头,吸溜着嘴:「在平海。」
「不都跟你说过了?老是问。」陈瑶止住笑,给妹妹夹了一筷子水煮白菜。
「我问他,」陈若男瞟我一眼:「想听他说。」这前半句普通话,后半句也
不知哪儿的方言。
搞不好为什么,我瞥了陈瑶一眼。后者埋头扒了一嘴米,也不看我。但陈若
男盯着我,她依旧吸溜着嘴,小鼻头汗津津的。「河神庙了,原始森林了,老南
街了,哪儿都去了。」我只好告诉她。
「还有哪儿?」小姑娘掇着碟里的白菜。
「没了啊,平海就这么几个地方。」虽有点莫名其妙,我还是瞅了陈瑶一眼。
「快吃你的,话真多。」姐姐又给妹妹夹了一筷子菜。这间隙,她的目光总
算在我身上晃了一下。
「好玩吗?」陈若男侧着头,吃饭说话两不误。
「还行吧,下次带你去。」这么说着,我给姐妹俩各续了一杯橙汁。
「谁稀罕,」小姑娘不领情:「我要想去啥时候都能去,连我妈也拦不住,
一个电话的事儿也就,我......」她戛然而止,像幼儿园课堂上逞能的小朋友被老
师 冷水浇头。 冷水当然来自姐姐。陈瑶自顾自地掇着菜,头也不抬,脸毫无疑问
是紧绷着的。陈若男看看我,又瞟瞟姐姐,鼓囊囊的小嘴努了努,突然就笑了。
「其实我也不想去,你们不都说了,没啥意思。」她说。
「饭咽下去再说话,说过你多少次。」陈瑶把橙汁往妹妹跟前推了推。
于是陈若男一口下去了半杯橙汁。半晌,大概是符合说话条件了,她抹抹嘴:
「你们要真带我去,我也会考虑考虑,只要你们有诚意。」这话太雷人,陈瑶翻
个白眼,切了一声。别无选择,我也友情效仿了一下。
饭后我们在校园里转了转。别看天气一般,那也哪哪都是人。在西湖边看人
钓了会儿鱼,应陈若男要求,我们又到西操场的新网球场上体验了一把。打北门
出来时,陈瑶说要上厕所。如你所料,她邀请妹妹同去,但陈若男不为所动,具
体表现就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陈瑶进去后,我们倚着护栏站了好半晌。陈若男
问我能扣篮不,我说当然能,她说她不信,我说得踩着高跷。「笨,」她嗤之以
鼻:「我们班有个男的就能扣篮。」我说我不信。她说:「以为我是你俩,满嘴
假话?」
「啥?」
「我就不信你俩没去 老柳庄。」她低着头——或许抬了一下,但很快又垂了
下去,不厌其烦地踢着护栏。于是后者便发出「腾腾」的呻咛。这种声音我说不
好,仿佛一个大弹簧在你耳边被不断地拉伸再收缩。
「真没去。」好一会儿我才说,与此同时扫了眼厕所门口。陈若男没吭声,
依旧踢着护栏,小辫儿一晃一晃的。于是我就揪了揪那个小辫儿:「真没去,就
吃了俩煎饼。」她还是没吭声,只是左右摇了摇脑袋。「 老柳庄有啥好的,也就
煎饼还能吃。」我叹口气补充道。
「你有啥好的?」陈若男总算抬起头来,嘴唇动动却又没了音。
「咋,哥哪儿不好?」
「切。」她又开始踢护栏。
「看你姐是不是掉茅坑里了,还不出来。」
「我姐,」她扭脸扫了眼厕所:「早就想去留学,认了你就不去了,说啥都
不去。」这稚嫩的声音透着种说不出的严肃,或许是头部低垂颅腔共鸣的缘故。
但我还是吸了吸鼻子。「咋说都不行,没把我妈气死。」陈若男瞥我一眼。
「真的假的啊?」我只好说。
「骗你小狗。暑假我姐说去看看,结果还不是回来了?」她索性转过身来。
「澳大利亚啊。」
「嗯。」
我想说点什么,却只是摸出了一支烟。
「还抽烟,真不知道你哪儿好。」陈若男歪头盯着我。
我逗她说:「你妈老早就让我上你家玩,咋不见吭声了?还算不算数?」
「谁知道我妈咋想的。」陈若男显然愣了下,完了她又补充道:「想去就去
呗,这也需要批准啊?」
我想告诉她这个我可说不好,但陈瑶已经走了出来,所以我说:「哎哟,你
姐没掉茅坑里啊。」陈若男噗哧一声捂住了嘴。姐姐也笑,她甩着手上的水问:
「咋了?」我伸了个懒腰,没有说话。太阳总算冒出了个金色圆环,铅灰色的云
拱在隐隐的蓝色背景下犹如发霉的陈年烂絮。
********************
母亲到平阳来没有任何征兆,她甚至吝于事先打个招呼。这实在让人措手不
及。电话响起时我正要去打球,可以说在赌约确定的情况下晚饭八成已有着落。
但她让我快出去,喊上陈瑶一起吃个饭,「妈顶多能呆个把钟头,趁天亮敞还得
往平海赶」。于是我就快出去。陈瑶原本要回家,这突然有人请吃饭,自然乐得
合不拢嘴。
这会儿有个四五点,又恰逢周六,校门口一锅稀粥。母亲便是粥中的那颗樱
桃,她在石狮旁娉婷而立,大老远就冲我们招手。陈瑶叫了声姨,就被她姨亲切
地挽住了胳膊,一时细声细语嘘寒问暖,她老幸福得像春风中的花骨朵。我这儿
子自然生生化作了一股空气,和天边的晚霞、拂面的 清风以及周边无孔不入的喧
嚣没什么 不同。母亲一身灰条纹休闲西服,紧俏得体,曲线玲珑,那雪白的翻花
大衬领在黑色细高跟的嗒嗒声中恣意飞扬。陈瑶穿了双平底匡威,整个人看起来
比母亲小了一圈儿,她小脸笑盈盈的,倒是跟眼下红彤彤的夕阳格外匹配。我怪
母亲来了也不提前说声。「咋,耽搁你事儿啦?」她把手袋甩过来:「要真是忙
啊,您先紧着您的,我俩可不敢妨碍。」这话逗得陈瑶直乐,咯咯咯的。母亲也
笑,完了捣捣我:「上哪儿吃呀,别老瞎转悠啊咱。」
「这可难说了,」我叹口气:「甭管上哪儿吃啊,都得看看有位子没。」
晃了一圈儿,我们还是进了川菜馆。没有办法,虽然那屎黄色的装潢我不喜
欢,但这点也就它这儿清净了。母亲问:「人这么少,好吃不好吃啊?」陈瑶笑
而不语。我说:「好吃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