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显出张凤棠的一点轮廓。她微探着身子,轻叫了两声林林。声线
紧绷,却又湿漉漉的,说不出的奇怪。我自然没敢睁眼。我妄图做出一副梦中人
该有的样子,比如翻身、咂嘴、打呼噜,无奈身体硬得像根棍,怎么也不听使唤。
张凤棠就这样在门口站了许久,好像亲外甥不拉到裤裆里,她就誓不罢休。但她
终究要走,一如我终究要拉屎。羞愧地说,我亲姨离开之后,我近乎哆嗦着爬向
了卫生间。
如厕 归来就是无休止的梦,一个接一个,真怀疑是不是老天爷捉我去拉了一
宿的磨。直到吃早饭,头都还有点蒙。
张凤棠说本来想蒸包子,结果起来晚了,「只能下楼买了几根油条」。「你
不知道那雪下的,半人深都,到这会儿也不见停!」她打厨房端了两碗粥出来,
柳眉紧蹙,但语调无疑是欢快的。我赶紧去接,被她咂着嘴轰开。放下碗,她才
哼了一声:「你姨就那么没本事儿,两碗饭也端不了?」
这话让人没法接,于是我在餐桌旁坐下,一声不吭。
「嗯,」她撩撩头发,递了把勺子过来:「薏米粥,赶紧的。」
我也只能赶紧的。
张凤棠常年吃薏米粥我倒略有耳闻,奶奶说得好,「你姨可注重养生了」。
果然,没两嘴,她就开始科普薏米的好处,什么「健脾去湿、清热排毒、美容养
颜」,还他妈「防止脱发」、「预防癌症」。神药啊。「你姥爷不就谢顶?我咋
看你兄弟俩谁都跑不了?」她轻抵着下巴,小心翼翼地喝着粥,话到此处抬眼瞥
了我一下。
「真的假的?」我自然没敢「靠」出来,却不自觉地挠了挠头——一股子脑
油味,头发好几天没洗了。
「怕啥,秃顶好,你没见当官的都是秃顶?」她总算笑了笑:「吃油条啊。」
于是我就吃油条。闷头吞下多半根后,猛一抬头,发现张凤棠正盯着我,不
可避免地,鄙人险些被噎住。「你咋不吃?」我只好问。
「太油。」她皱眉咧嘴摆了摆手,旋即还是从塑料筐里扯了多半根:「我从
不碰这玩意儿。」那副嫌弃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桌上摆着一筐屎。一时只有
咀嚼声。「你姐姐说的。」
「啊?」
「说啊,这秃顶基因是从女方这边儿传过来的。」唱戏一样,我姨兰花指翘
得老高。半年时间,她这波波头又变成了大波卷儿,所幸回归了原色。唇角那颗
痣倒是黑亮如故,老让人想啐口唾沫给它抹掉。我不敢「靠」出来,只能埋头喝
粥。「哟,都忘了,还有点泡豇豆,你吃不吃?」理所当然,我直摇头。可张凤
棠还是起身,快速扭进了厨房。那两瓣紧俏的圆臀一阵风似地闪过,却让我忍无
可忍地吸了吸鼻子。一如昨天,她穿了件大红色的高领毛衣,曲线一般,但胜在
苗条。可以说除了鱼尾纹和下垂的双眼皮,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紧绷绷的。毫无
疑问,和所有自扰的庸人一样,减肥和保养是她生活的一大核心,是她的奔头。
我不由晃晃脑袋,揉了揉太阳穴。
泡豇豆很脆,于是它们就在张凤棠嘴里咯吱咯吱响。这一响起来就没完没了,
多少让人有些心痒痒。然而明确谢绝了两次后,脸皮再厚我也不好意思把筷子伸
过去。像是为了阻止自己的心猿意马,我含混不清地问:「宏峰喔?不吃饭?」
「他?」我姨直撇嘴:「懒死懒活,瞅他瘦那可怜样儿,那就是不吃早饭饿
的。」这么说着,她朝着卧室方向即兴吼了两嗓子:「陆宏峰,你还吃不吃饭?
还想不想长个儿?」
鸦雀无声。
「林林叫你喔!」像是不过瘾,她索性站了起来。
依旧鸦雀无声。我只好捧场似地咧了咧嘴。
「你瞅瞅,」她坐下来,挺挺玲珑酥胸,蹙眉苦笑:「妈个屄,得跟老娘
虐待他一样。」不知是不是错觉,顷刻那柳眉凤目间就升起了两坨红晕。当然,
也许它们一直都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不是昨晚,这抹若有若无的春意我
也无从抓住。然而这一切并没让我产生任何的不自在,多么奇怪。后来,张凤棠
问我啥时候走。虽然此问题涉嫌重复,我还是不厌其烦地回答了一遍。『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就是,
这大雪天还不知道有车没,整年不回来,多在家里待几天咋了,陪陪你奶奶,啊,
也让你妈高兴高兴不是?」她语重心长。
如你所料,母亲并不觉得逃课赖家里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也多亏这鹅毛大雪、
交通不便,她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我们赶到医院时已近十点,笑容可掬的李青霞
道了声「撒由那拉」就回去了。张凤棠说整天说日本话,真是欠小日本祸害。莫
名其妙地,她们就笑了起来。母亲左手托胸,右手扶额,声音不大,却笑得身后
的门都吱吱响。那米色毛衣下的丰满乳房难免也跟着抖了抖。虽然愣了下我就移
开了目光,脸上仍然一片灼热,像被谁扇了一耳光。而张凤棠还在笑,咯咯咯的,
红唇旁的黑痣泛着奇异的光泽,亮得让人心里发痒。神使鬼差地,我又偷瞟了母
亲一眼,不想「扑通」一下便没入那两汪湖水当中。近乎 挣扎着,我装模作样地
皱了皱眉。母亲撇撇嘴,嫣然一笑。她头发扎了起来,额头饱满,脸颊温润,波
光粼粼中隐隐散着股孩儿面的味道。我不由吸了吸鼻子。
就这当口,奶奶喊着要解手。于是姐妹俩便伺候奶奶拉了一泡屎。即便隔着
帘子,我也知道,只要有母亲在,这当姐姐的永远是个看客。待奶奶完事,张凤
棠就让母亲回家好好睡一觉。但后者拒绝了。她说就在陪护床上躺会儿就行,
「也不太困,昨儿个一宿可多亏了青霞」。这话是真是假只有老天爷知道,我坚
决地表达了下自己的意见,然而母亲摆摆手便轻易化解。奶奶术后第四天,腿已
消肿,刀口开始疼得真真切切。用她老的话说,即:跟拿纳鞋底儿的大针戳进肉
里搅和一样。遵母亲嘱咐,我给奶奶揉揉小腿,又按了按脚。帘子里的味道,老
实说,实在令人忧伤。
干完活大概十点半,母亲已侧卧在陪护床上沉沉睡去。或许是过于疲劳,你
能听到她轻轻的鼾声。张凤棠在蓝皮椅上翘着二郎腿,边喝水边翻着什么东西。
见我撩开帘子,她笑笑:「按完了?林林真是孝顺。」我嗯了声,径直进了卫生
间。
这是一泡无比漫长乃至令人尴尬的尿,薏米利水果然不假。打卫生间出来就
有些无所事事了,就在我琢磨着是否该出去抽支烟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