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风格,颇具现象级潜质,实力还是有的。
他说《梦想中国》需要平民选手,更需要成长型选手,「这机会可不多见」。我
想说点什么儿,却真不知道该说点啥好了。
好一阵,我说,我弃权吧。李老艺术家足足楞了四五秒,说这事儿没有先例
可循, 观众也不会接受。我说:「又不是原创作品,是他妈我抄袭别人的!」得
承认,有点激动。艺术家一双小眼刹时瞪得滚圆,要吃了我一样,老实说,吓我
一跳,这头远古犀牛。即便该犀牛不会真「吃了我」,但他说「评委组尊重每个
选手的意愿,你确定不考虑争取一下」?我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哥们仰起头来,
眉头紧锁,看不出这人什么表情。许久之后他才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说:
「凤舞艺术团是你妈的剧团吧。」而我又能说什么喔,我说:「别告儿我妈知道,
我妈的剧团吧,不 容易。」是的,我是这么说得。
参赛的事我当然没告诉母亲,基于什么狗屁心理,我也不明白。没过多久,
官方姗姗公布了一则简短消息——鉴于某选手的个人原因,经主办方与赛委会综
合评估,决定取消该乐队参赛成绩。虽觉模棱两可,倒也说得过去。
到周日上午十点半时,母亲总算通知我,午饭订在人民路上,十二点准时开
吃,过期不候,吓得我跟陈瑶打个的就杀了过去。人民路中段以脏乱差闻名,据
陈瑶说这里有几个好馆子,我们所在的这个清真羊肉便是其中之一,「你妈能找
到这儿也是厉害」。
除了「蓝凤组合」、青霞,剧团的几个项梁柱都在,还带了两个小演员,此
外就是表姐和张凤棠了,我俩前脚刚进,她俩后脚就跟了进来,双方都是一声惊
呼。理所当然,我的光头引起了一众围观,开饭前的十来分钟里, 浅灰色的棒球
帽被揭起了无数次。大家观摩,赞赏,然后就是哄笑。张凤棠表示我这个新造型
能直接在戏里演个和尚,他们就又笑了起来,陈瑶险些岔了气——有些过分了。
唯独母亲不太满意,嫌我搞怪,「是不是想学那周什么鸥?」她说。她指的是零
点的周晓鸥,虽然并无恶意,我还是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就红了脸。好在
羊肉不错,大家也是频频称赞,小郑搞完洒桌上的场面话后连饮三杯,说电视台
这些人效率太低,而且对戏曲从业者不尊重,「不过嘛,好歹二十万块钱到手了」
他红着脸,从碗碟间抬起头来,用普通话说。
我瞅瞅母亲,她笑着眨了眨眼:「咱们主要目的还是给剧团,给学校,打个
广告,啥钱不钱的。」又是哄堂大笑——旗开得胜让人愉悦。二十个人吧,分了
三桌,母亲跟演员们坐一桌,老的老,小的小的,我们这桌除了张凤棠一家,还
捎了个郑向东。不知谁挑话头,谈起了康xx,于是我问他一个江苏人,跟平阳有
啥关系。张凤棠撇撇嘴,说可有关系,却半晌慾不出个屁来,得亏表姐开了腔。
她说文革头几年康xx就下放在平阳某郊县农场,天天就是喂猪,挖藕。「你忘了,」
母亲扭过脸来,扬扬手:「前几年......」这时《寄印传奇》突然响了起来,她抿
了抿嘴,埋头去掏手机。我强迫自己盯着红油里上下翻滚的羊肉,不去看她。母
亲挂断没接。「早几年啊,平阳的很多藕粉都打着康xx的招牌,你忘了?」
「早几年?起码快 十年前!」一个琴师转向我:「你妈过得......」
母亲笑了笑,拿纸巾点点嘴,她刚想说点什么,《寄印传奇》又响了起来。
我慌忙去给陈瑶掇菜,「你不是能吃吗,」我笑得呵呵呵的:「多吃点,多吃点。」
等待了两三秒,母亲终究是起身,踱了出去。铃声消失了,但并没有人声传来,
或许是此间的肉香太过浓厚。得有个五六分钟,母亲才回来,她轻甩着手,应该
是去了趟卫生间。我看着这个身着白衬衣西服裙的女人关门、行走,轻盈地落座,
直到她撇过脸来,我才猛吞了一大块羊肉,我想找人碰个杯,不管是郑向东、表
姐还是随便哪个谁。张凤棠私下给我说表姐的事都办妥了,生辰八字都看过了,
回头翻年就挑个好日子,赶快把事办了,也算了了她爹的一桩心愿,「省得天天
来烦我」。至于「表姐的事」包不包括韩东毕业后的工作问题,我没问,或许也
没必要问。尽管宛若做梦般,一旁的陆敏无疑是一脸幸福的。
关于韩东与表姐的事,七号早晨我问过母亲,她说你表姐现在能耐可大了,
帮了剧团不少忙,平阳的演出都是她跑前跑后。我说我姨没说什么吧,母亲笑笑,
说一人一个性格呗,你姨啥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并没有提及梁致远,不知
是觉得张凤棠的说法过于荒唐,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三月的最后一个周六,也就是比赛结束后没几天,正在二号食堂吃午饭时,
沈艳茹毫无征兆地来了一个电话(我不认为她留有我的手机号)。当头她问我在
哪儿,我说学校啊,「那来一趟吧,」她说:「校宾馆,有事儿找你。」她这话
说得波澜不惊,完全一副领导口吻,一时我以为出了什么事。陈瑶要跟过来,我
摆摆手,让她等等,至少先看看咋回事再说。按白毛衣的指示,我找到了304 ,
一个 向阳的普通包厢,隐约有说话声传来,具体说些什么可就听不清了。忐忑地
敲了敲门,白毛衣说请进,于是我就「请进」。阳光很亮,桌布很白,玻璃转盘
上倒映着人脸,得有个两三秒我才在骤然爆发的笑声中意识到沈老师身侧的女人
是母亲。她坐着没动,只是笑盈盈地撩了撩头发。沈艳茹还在笑,轻掩着嘴,脸
垂下又仰起来,高耸的胸部搁桌面上轻轻发抖。另外 两个女人也笑,声音不大,
姑且理解为一种陪衬的笑吧。这种情况下不发愣简直天理难容,所以我就愣了下,
紧跟着被一波没由来的羞涩击中,于是我冒了一头汗。
「快坐呀。」还是母亲先说话,她站起身来,抬抬手,又扬了扬下巴。母亲
显然是为现代艺术课的老师而来,只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事先吭一声。
据沈艳茹介绍,在座的两位女士一个是高中音乐老师,一个学舞蹈,研究生
尚末毕业。至于我,她用四川话介绍说:「搞摇滚哩!」这么说并没错,而且俏
皮可爱,轻松幽默,我却有种说不出的尴尬,只好笑笑瞥了母亲一眼。我以为她
会说些诸如「有这精力看本书多好」之类的话,但是没有,母亲笑着瞅瞅我,旋
即低下头晃了晃手里的一次性纸杯。水汽使阳光显得不太真实,在桌面上露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