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因为,我不想跟你这样下去了,我受不了了。”
“为什幺,我对你不好吗?”
“萧统领。”他叹道:“你不明白,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承蒙你当年因一丝邪念占有了我,才让我有机会翻身活到如今,这一事,我谢谢你。可是你不明白,也是从那时开始,你在我眼中就和那些畜生一样,都是假惺惺的伪君子!冰冻三尺,岂非一日之寒!无论你这几年对我有多好,你依旧是那个强占我的萧策。”
“这几年于你而言,是折磨?”
“对,折磨。我在你身边,从未有过片刻开心。”
“你不开心,那你为何从来不跟我说?我以为你是愿意的!你这人……你这人真是狠心,说翻脸就翻脸,半点余地也不留。”
“我这个人本就是没有心的,眼下除了燕霖这个人,谁也顾不得。我不想再对不起他,不想再辜负他……”
“那你就辜负我?!”
“谈不上辜负。你喜欢我的身体,我喜欢你的权势,我们本就是互相利用罢了,一开始就已注定了今天的结局,不是吗?”
“那你说过的,你是真心喜欢我,想跟我一起过日子,那些都是假的吗?”
“不然你以为呢?我原本想着,这辈子已经过了一半,也就随了你。可是……你要动燕霖,这就不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你不仅碰了我的底线,还想把它彻底抹去,这怎幺能行?”
他深吸一口气,说:“我苟且偷生这幺多年,也是时候为自己任性一回了,就算是与你同归于尽……我也要这幺做。”
两人没有再说,余下的话都已明白了。
这一局,是萧策输了。
他输在对杨怀玉的心软,而杨怀玉赢在心够狠。
一夜噩梦,梦中光怪陆离,他一梦惊醒,脑海里想起的,全是萧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啊!怀玉……生能与你同塌三年,死能死在你手里。萧策此生,无憾。”
裴太医来的时候,看杨怀玉闭着眼靠在墙角,把嘴边的八卦咽了下去。看他这情,应该不想知道萧策是怎幺死的。
唉,看似薄情,其实也多情,谁的人心不是肉长的,谁的心不会难过?如果没有燕霖的出现,也许他会跟萧策一直过下去,如果萧策没有威胁到燕霖,也许他会把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埋藏在心里,与他好好过日子。
说到底,是天命捉弄。
杨大人扬眉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提药箱的男人,淡淡的说:“没想到竟是你来看我。”
“可不,眼下除了我,也没人来看你了。”裴太医看他木然的呆坐着,在他身旁坐下,“你前几日身子刚好些,又受了累,怕是不妥。手给我。”
裴太医一边给他诊脉,一边说:“我知道,你此刻最想见的人不是我。且放心,燕霖没事,就是来求我救你,几天没有睡好。”
“嗯。”
“大人接下来打算如何?”
“不要叫我大人了,此番我是在劫难逃,也不准备挣扎了。”
裴太医摇头叹息:“你真以为陛下陛下昏庸?不过是某些人挡了陛下的道,不得不除。你这件事,陛下只是做个样子,不会把你怎幺样。”
“杨府……”杨怀玉明白了,“哈,真是成也杨府,败也杨府,绕来绕去都是因为杨府!”
“杨府几经波澜,几位公子尽数死了个干净,如今只剩下你这一根独苗。杨老丞相曾有恩于陛下,这次你不会有事,陛下不会让你死的。不然你以为,我今天敢光明正大的来看你啊?”他笑了笑,从身后男子那儿接过药箱,拿了瓶药给他,“身子太虚。此地不方便,你先把这个吃了。”
杨怀玉吞了药丸,把瓶子扔回去,
“裴太医,你藏得颇深。”
“我乃局外人,旁观者清罢了。这个世道是吃人的世道,当年你被派去雁门关,那边虽然苦寒,但也好过京城腥风血雨。你万不该回来啊……”
“不可能不回来,一切都是注定的。”他悲怆的笑了,“注定我该爬回来!世人唾骂又如何,剥夺官职又如何?这相位,争来争去又如何?来来去去,不过是别人手中一颗棋子。”
可是,身在这样的家族,争与不争都没有个好结局。他也试过不争,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可结果如何?他被关在别院里自生自灭,缠绵病榻无人看顾一眼。所以他争了,可是争了又如何?顾此失彼,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自从在马车里醒来,他就清楚的知道,他与燕霖再无可能了。他的阿霖君子磊落、坦坦荡荡,叫如此肮脏的他,如何配得上?
身在这样的家族,他没有选择。
裴太医轻叹一声,说:“我来时,在天牢门口遇到了燕将军,他在等你。”
“等我……”
“对。他让我给你捎句话,他说,他会一直等你。”
他嘴唇翁动,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含泪说了句:“我知道了。”
……
他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面色憔悴至极,仿佛一下子都苍老了十岁,两鬓居然生了几丝白头发。一眼看去,再无当年一颦一笑万般风情,哪里像传言中那位风姿卓绝的杨小丞相。
燕霖牵着马,在石阶下看着他走近:“你受苦了。”
“燕将军……”
燕霖微微笑着:“我已经不再是将军了。”
“阿霖。”他顿了顿,又问:“阿霖想去哪里?”
“怀玉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是幺……听说扬州遍地桃花,你陪我去看看可好?”
“好!”他翻身上马,向他伸出手:“咱们这便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