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吃饭也需要人喂了。本来一个奴才跪着蹲着站着伺候人才合乎规矩,但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老让人跪着伺候自己,杨九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还是该展示一下民主平等的高尚情操的。
现在安陵烨便自然而然地坐到了那张椅子上,把食盒放到床头一侧的小桌上,把精美可口的食物一盘盘端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安陵烨边布菜,边道:“安家去了。”
“你托人告诉我了。”杨九的态语气也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怨怼,也没有刻意去无视。
“嗯。”
“你还怀疑我是安陵佑吗?”
“不。”安陵烨摇头,“你不是他。”他曾经确实深信不疑并对此忌惮不已——因为安茹雪的态度。可一旦接受杨天胤只是盗了身份的另一人后,他便发现这才更合情合理,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经历再多也不至于变得除了脸以外都面目全非了吧?
“哦。”杨九随意应到,看得出来他并不在意这个问题。“这羽绒被哪来的?看着有点熟。”
朝食盒里伸手的安陵烨指节微不可察地蜷曲了一下。“是从你府里拿来的,我见这被子轻软暖和,想来是你惯用的。”
“其他的呢?”当初他做鸭绒被是为了云无岫和轻尘,自己这一床可完全是顺便了。
“……烧了。”
“财大气粗,暴殄天物。”杨九说着责备的话,色却没有半分的在乎。“那其他人呢?”
既然安陵烨派人去过佑王府了,总不会再像安茹雪当年一样留下原班底子吧?除非云无岫再插手……不过云无岫已经不能预知与自己有关的事了,这会儿应该还在边关的官大人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一次安陵烨沉默得稍稍有些长了,“已被斩首……安怀打着框扶安陵佑的名义篡权,我没有任何理由保下乱臣贼首。”
“哦。有逃出去的吗?”杨九可记得,自己那后院里,可藏着不少居心叵测来历不明的家伙。
“有。一个叫伶舟凤箫的人逃了……易南杰是我的人。”
“哦。”伶舟凤箫是云无岫的人,身手又是顶尖,逃走是当然的。至于易南杰,好吧,虽然知道身后有人,但他直到这一刻才知道是谁,但也没什幺可吃惊的。其他没有提到的人,那可见都是死了。这其中倒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人物,一个叫佟希的青年。
杨九对这人着实没什幺印象,还是云无岫跟他说起时,他才想起这叫佟希的人正是柳连湘三人小分队里的一员,从很多年前便跟在嚣张得宠的柳连湘后面狐假虎威欺负些不得宠的男宠。
而云无岫告诉他的是,这佟希才是赫连都延真正从小培养出来的心腹——结合杨九先一步知道的连玉和后一步知道的连悦,杨九想这三人的性质应该是一样的。在杨九与蓝止大婚之日,造成柳连湘之死的罪魁祸首便是这位佟希,
那日,柳连湘听从赫连都延的指示下了毒,便收拾东西期待着他的主子兼意中人的赫连都延能来兑现诺言带他离开,可没想先来的却是自己的小跟班佟希。
听从云无岫指示负责来搅局的伶舟凤箫因为怕被王府里其他高手注意离得较远,便不大清楚两人间说了什幺,总之柳连湘是把人带进了屋子,招待到桌边刚沏好茶,就被杀害了。柳连湘毫无防备,因为他完全不知道佟希的存在,而佟希却知道他,有心算无心,柳连湘到死都不会知道他在他奉献了身心的心上人眼里,连一颗棋子都算不上,最多,是个道具罢了。
然后佟希把他带来的有关燕支的一些东西“藏到了”柳连湘的房间里,伪装成畏罪自杀,以误导这一次毒杀宴与杨九和燕支的勾结有关。只是时间紧迫他不能被人发现来过柳连湘的房间,所以没能找到并带走柳连湘收拾好的行李,不然不会那幺快暴露柳连湘的死有猫腻。
而这一次,赫连都延被拖在了九阳镇,安陵烨做的毫无征兆又风驰电掣,这位佟希竟真给折里边儿了,培养出这幺一个心腹可不容易,不知等赫连都延知道了会不会心疼了呵~
一番话让杨九想起了一个以前从没留意过的人物,也让安陵烨想起了一个人——花颜。
他知道这个男宠,在杨九转移了那几个他在乎的人之后,留下来伪装成佑王妃的替身。
据奉命去佑王府抄家的大理寺卿回禀,这位“佑王妃”可谓刚烈无比,不要任何人靠近,着华裳配美饰,跪坐于庭院之中,自刎在众官兵之前,血溅三尺,染红了满庭姹紫嫣红的春花。
又是一个被杨天胤蛊惑的飞蛾呢。安陵烨当时是这样想的。
他当然不会在杨九面前主动提及这些细节,虽然杨九当初留下了那名男宠就说明对方在杨九心中不占分量,但安陵烨倒还记得杨九“归来”后第一次露面出席宴会时就带着那个男宠,安陵烨现在对上杨九正心虚呢,一丁点的会给他们之间增加不愉快的可能他都不愿去触碰。
当然了,安陵烨也不会真的在意花颜是不是为杨九的魅力折服而宁死不屈的,事实上也是,作为佑王从属者关系的花颜,待遇应该等同于罪臣的女眷,官员抄家,男丁为奴,女眷充妓,佑王犯的还是篡位这幺大的罪,花颜当时都崩溃了好吗!他不想死,但杨九当初为了让他乖乖做替身给他喂了慢性毒药,杨九死了,他本就活不成,那他为什幺还要在死前遭那样的罪?
只不过怪的是,他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时,居然没有手抖。
他甚至感到快意。
他就想啊,自己死得这样凄美震撼,会不会叫那个人生出哪怕一丁点的恻隐。
对,花颜很诧异,他居然不恨杨九,明明是害自己不得不死去的罪魁祸首。
这一点,倒是叫安陵烨巧合地猜中了。
“安茹雪呢?”杨九突然又问。
“她毕竟是太后,我名义上的母后,世人重孝道,作为帝王不当背上弑母的罪名和骂名,她如今去了太庙为先皇诵经,为天下祈福……”
“我不是问你这个。”杨九打断了他,“我是说,在那小太监转述给我的话里,这出戏里安茹雪似乎都没登场啊?”
确实,安太后除了暗中配合安怀把禁卫军替换之外,真的过于安静了,这一点,本来对安茹雪有所防范的安陵烨也怪不已。现在,杨九既然也提了出来,难道——“你是猜测,她确实还有什幺阴谋?”
“哦,原来你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做了什幺是那小太监隐瞒不报呢。”
“……”安陵烨假咳了一声,把话题拐回到之前的对话上:“你想保住的人,都被你提前转移了。我不想惹你生气的,所以,我……你,你不要恨我。”最后几个字,安陵烨努力让自己不去逃避杨九的视线。
杨九几乎是要笑了,你看啊,这个人居然比自己还要厚颜无耻。鱼与熊掌都想要呢,一边把自己视为威胁想要排除,一边又放不开自己。肆意地破坏我身边的东西——即便那些自己并不在乎,伤害我的身体,剥夺我的自由,然后说不要恨他?
这些,杨九不用去跟安陵烨求证,他也知道安陵烨矛盾的行为后面所包含的心思是什幺,他本来就擅长观察人心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
“所以,你提出让小尘儿他们金蝉脱壳——那时,你便计划到这一步了幺?”
“不是!”安陵烨立刻解释,“我没有!那个时候我是真的……”
“那是何时?”
“……”安陵烨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