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切也本该止步于此。
隔着比天涯海角相距更远的身份,朦胧的旖旎思本该永远归于朦胧。
我晓得自己喜欢他,可不晓得这喜欢究竟能有几分经得起推敲,又能一直维续多久。对于美丽的,我素来懂得欣赏——或许对他,也只是比那欣赏
了几分而已。
他像凛冽寒冬里,拥着毳衣就着炉火温好的酒,是点缀,但不是必须。
或许经年以后,时间将一切感冲淡,我甚至会忘记曾经有过那样一个
,让我怎样挖空心思才能得见一眼。
我的命途,原本是一眼就能看到尽的。或许只是内心
处那幺一点不甘,才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我原本一直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却在听闻帝王临终前那一道荒唐的谕下,终于遵从内心的渴望做下决定。
明明恐惧着,内心却像有一团火焰在烧灼,烧掉了那些麻木和懦弱。
哪怕会付出未知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买通内侍,偷换下那杯致命的毒酒,再放假死药。
从此他将以新的身份活着,不再是世中祸国殃民的妲己,而是我的枕边
。我只待长兄顺利即位,遵守诺言让我带着他离开。
只是差阳错,最终稀里糊涂登上了帝位的……竟是我。
那些美好的幻想,全然成了水中虚幻的倒影。
我自知无法再带他离开,也无法真正让他幸福。只是我依然自私,不舍得放手。
将他留在身边将近两年,也拥有了他两年,已经足够。
整整两年,我从未在折音面前提起过往。
我极力遮盖,不愿让他想起一丝一毫那些黑暗的子。他只需要过得幸福,而且很幸福很幸福,便足矣。
他应该肆无忌惮地笑,他值得这一切。
可如今,四面楚歌起,我自救尚且无力。
也许……终于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我度过了叫我心惊胆战的夜晚,却绝没想到,第二等待我的会是什幺。
踏御书房,等候已久的刑部尚书将刺客的审讯结果呈上我的书案。
我拿起沉甸甸的卷轴,不知为何,心里明明很镇定,手指却无端发起抖来。
就好像已经隐隐预感到了结果。
展开,字字览去,每一个朱红的小楷都仿佛刺进我眼中。
“……按律当五马分尸。”
我便再也读不下去。
刑部尚书的声音却恰到好处地响起来:“陛下,如您所见,我们按着那一批刺客提供的信息顺藤摸瓜,最终寻找到的种种迹象表明,指使之就来自皇宫——陛下的身边。陛下临时更改了出行之路,他向刺客提供了陛下的行程,甚至
确至陛下将会在何时登上画舫——而这一切,全凭陛下一
前临时起意,知晓行程的
不过寥寥。我想,言至于此,陛下心中,必然已有了猜测。”
我一直听着,却是有些恍惚,好像那些话语都无法进我耳中。
脑海里盘旋着他凝视那叶小舟的侧脸,和他最后的肯首。
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当我凝视面前的大臣良久后,却又倏然冷笑起来,一扬手,将卷轴重重掷在地上。
“你想说谁?他幺?”我刻意拔高了音调,“他夜夜跟在朕身边,若要杀朕,为何不亲自动手?”
“请陛下息怒,”他不卑不亢的态度,令我分外焦躁,“臣只是不愿放过所有有嫌疑之。臣请陛下圣旨一道,允许臣等
长信宫,将嫌犯收归刑部审理,绝不会凭白冤枉无罪之
。”
我冷笑:“你凭什幺认为,朕会下这道圣旨?”
他缓缓地抬起脸,大不敬地直视着我,脸上的表像在嘲讽我的幼稚。
“陛下有所不知。太后昨夜已下懿旨,允许臣关押审问任何有嫌疑之。臣想,若陛下有所异议,不若先征求太后的意思。”
我勃然大怒,掀案而起,睁大了眼睛直直看着他。
吼已冲至喉咙里,却突然之间,偃旗息鼓。
明明震怒至极,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因为我看到了他的目光。
那目光里带了些怜悯,一如很多次,我从他们眼中看见的一样。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侮辱般的怜悯。
心中忽然涌上大片悲哀和恨,我退后一步,跌坐在龙椅上。
坐着至尊无上的位置,手中却无半点实权。
废帝,不过一道懿旨而已。
这些的目光里含着的话,他们从来没有说出
,她却已经亲自说出
。
那个,或许本无所谓阿音的死活。她只是想这样提醒着我,谁才是制定规则的
。
她可以轻易决定我所之
的生死,如同可以轻易决定我的一切。
她却不知,对于我而言,他已是遵守规则的唯一意义。
我不过是个平庸的,社稷,天下,皇权斗争,其实本与我何
?或许曾有一个
,会让我对这腐朽的王朝能够改变有了期望,只是那
,早已不在了。
而我要的唯有阿音好好地活着。
或嗔或笑,都可毫无芥蒂。不至于因为一个将死之疯狂自私的占有欲便要断送
命,不至于再在苦海里挣扎沉沦。
那一张张脸孔恳切而虚伪。在这一刻,我多想撕碎他们道貌岸然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