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她满不在乎地说着,专心致志地吃起了牛排。
他不记得上一次享用这样的晚餐是什么时候,抑或说他从来没有这样与别人用过晚餐,纯粹的毫无利益瓜葛的谈话,一遍遍品尝食物的味道。
他跟她讲旅途的琐事,伦敦的河岸,北京的银杏,东京的和服少女,她一边听,一边慢条斯理地把除了南瓜派以外的食物都尝了一遍。
她不喜欢南瓜派。
晚餐结束之后已经八点多,窗外各色灯光已然闪烁,热闹得很。纽约总给人一种随时随地都在开派对的错觉。
科林悠闲地抽起了雪茄,想着她所说的“荒岛”。
和她做爱,吃晚饭,聊天,就像逃离到荒岛一样吗?不是的,不是逃离,而是他所愿意的,自行选择的。
他所独有的棕发情人。
简走到窗前,把鼻子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仔细看着路上行人的衣着打扮,每到了秋天,纽约人的打扮总是千百怪(也许全美国也是如此),迎面走来的先生可能穿着机车皮衣,旁边是背心短裤的遛狗年轻人,学生套着厚厚的套头衫(一般上面都有学校名字),下半身却穿着超短裤。
她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她知道肯定是艾伦在担心她有没有被杀掉(三人昨天又看了一次《美国精病人》),要不就是珍妮问她吃了什么好吃的。
科林看着她的背影,估算着她可能准备离开,心想她性格冷淡,问她要不要留下过夜似乎会被拒绝。
简正准备回复短信,刚好看到了一个长相类似电影明星的人,她转身想告诉科林,让他也来辨认。同时地,眼前的灯光以异的速度消失了,整个街区好像突然沉睡一样陷入了黑暗。
仿佛一瞬间到了半夜三点。
只剩下马路上移动的车灯。
她惊叹了一声。
很快地,路上充满了熙攘的人群,看样子似乎都在高声谈论,有的人看上去仿佛很高兴。
公寓也变得漆黑一片,只看得见科林手机上的亮光和他的轮廓。
他马上打了个电话。
“看来是这片街区停电了,好像是因为某个工程的问题。”几分钟后,他放下手机,隐约看到她在窗边的脸。
“简直像拍电影。”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赞叹,“说不定是捉鬼敢死队造成的。”
科林说这个可能性很大,估计很快就会看到巨大的棉花糖人朝两人走来了。
“你要回去了吗?”他问。
“你呢?”
“可能会留在这里,在冰箱彻底不冷之前把啤酒喝掉。”
她笑了,在黑暗中朝他走来,坐在他身边。
“有很多啤酒吗?”
“非常多。”
“很贵吗?”
“一点也不贵,只是不想浪费。”
“那我还是帮忙喝一点好了。”
他喝了一口威士忌,用沾了酒精的嘴唇吻了她的脸。
咖啡桌上放了一根巨大的白色蜡烛,两人坐在地上喝酒,手机本来在放着甲壳虫的音乐,但是考虑到电量的问题,还是不无遗憾地暂停了约翰·蓝侬的歌声。
科林小心翼翼地把一整个青柠切片,逐一塞在科罗娜啤酒瓶里。
他从未看过她喝酒,当然他也没有和女人在停电的夜晚席地而坐对着烛光喝酒的经历。
她说自己基本不会在男人家喝酒。
“我是第几个?”
他总是想知道这点。
“性伴侣吗?”
“差不多……”
“不记得了。”
她的确没有数过。
“沃尔斯先生呢?有过多少个情人?”
“这个嘛……”
他没想到问题的焦点转移到自己身上。
“从26岁开始的话,”他盯着烛光前的雪茄烟雾,认真数了起来,“有过四任女友,十任情人,可能更多。”
他没有提那些与自己一夜情的女性数量。
“那我们的纪录差不多。”
她对他微微一笑,把头发挽到耳后,仰起头喝完了第三瓶啤酒。
他往玻璃杯里放了一个冰块,倒威士忌。
简问他是不是每天都固定要喝这种酒。
“只喝一点,喝太多的话第二天会宿醉头痛,不好工作。”
“沃尔斯先生喝酒的样子真像意大利黑手党。”她用手指假装夹起一根香烟,像模像样地吸气吐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手枪掏出来了。”
科林笑出了声。他也演过类似的角色。
“你应该尝一下,”他把酒杯推到她面前,“这是从苏格兰带来的。”
简摇了摇头,手指继续夹着不存在的香烟,又吸了一口。
“肯定会喝醉。”
“那就在这里过夜。”
她透过烛光意味深长地看他,摇曳的橙色火焰和这个男人的脸,灰色的眼睛和好看的下颌线条,恰到好处的阴影。
接过酒杯喝了一口。
浓烈的酒精爆炸般蔓延到全身,大脑像是被不明信号冲撞,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自己的耳朵里塞了棉花。
她艰难地抿了抿嘴唇,吞了几口啤酒缓解这种冲击。
完全无法理解男人对威士忌的喜好。
“像我这种小市民还是适合喝啤酒。”
她得出结论。
她的头发很多,长度刚好到胸部,发梢总是向内卷。因为喝了不喜欢的酒,眼显得委屈不满。在只有烛火的昏暗客厅中,像老照片里的少女。
“你这样真好看。”
科林像欣赏画作一样看着她,缓缓地开口。
“你喝醉了。”
肯定是威士忌的作用,她觉得脸颊发烫,低下头不愿意看他。
“清醒得很。”
她没有回答。
蜡烛变短了一点点,被搞砸的工程没有被修复的迹象,即使是价格昂贵的住宅楼,也不得不在黑暗中度过秋天的夜晚。
简十分清楚自己喝醉了——她开始忍不住发笑,说些毫无逻辑的话;科林则镇定自若,少量的威士忌和几瓶啤酒根本对他毫无影响。
两人玩起了一种“说谎就喝酒”的游戏。
简首先提问。
“初次体验的年龄。”
“16岁。”
“一样。”
谁也没有拿起酒瓶。
“性幻想。”
“没有。”科林喝了一口威士忌。
“在别人看不到的车里做。”她没有喝。
“最糟糕的性经历。”
“和比自己大许多的女人做了,还不止一次,感觉非常不好。”科林平静地说,“人生中最糟糕的决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口,也许是因为两人的秘密关系,还是别的一些机缘巧合,他愿意告诉她。
她眨了眨眼,似乎听到了又好像没听清。
“应该你说了。”科林提醒她。
“没有糟糕的性经历,我的技巧很好。”她往前探身,脸上有一层红晕,从他的玻璃杯里呷了一口已经变淡的酒。
果然喜欢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