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转身正要走,刘修又叫住了他:“文若,你服散吗?”
荀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最好不要服,散中多有致毒之物,看起来飘飘欲仙,有助修行,实质很伤身体。”
荀犹豫了一下,正在说话,刘修又说:“道法自然,虚心实腹,抱朴守一,方是正道,按摩导引,吐纳引申,也有小益,可是服散却是邪门外道,虽能见一时之功,终究无益于人。文若大才,当为国家珍惜才是,若为此外道所害,岂不可惜?”
荀眨了眨眼睛,礼貌的笑了笑,转身离开。唐英子已经被人带了过来,原本还一脸的不高兴,一看到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窜了过来,抱着荀的手臂,眼睛笑得像个月牙儿:“你就是荀家外兄?真是个好俊的小郎君啊。”
荀顿时满脸通红,尴尬不已。刘修微微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英子出乎自然,还望文若不要怪我疏于管教之罪。”
“岂敢岂敢。”荀不好意思再在这里呆下去,连忙拉着唐英子上了车,匆匆走去。刘修回了房间,长公主阴着脸,很不高兴:“荀家好大的架子。”
“唉,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人家不想攀附你这个长公主,你也不能强迫人家不是。”
“嗯。”长公主虽然生气,也无可奈何,刘修说的是正理,你有权有势是你的,人家看不上,你总不能就为此杀上门去吧。那样的人当然也有,可是他们夫妻显然做不出来。她眉头一转,抽了抽鼻子,又有些不屑的说道:“好大的香气,这荀家名士原来也是个脂粉之徒啊。”
“不,是散香。”刘修收起了笑容,担心的说道。他身边有卢夫人和王稚这样的道士,对丹药并不陌生,荀一进门,他就闻出了他身上的香气不是寻常脂粉的香味,而是药散的香气。魏晋之人好服散,后世称为魏晋风流,实际上求仙问道的愿望由来以久,从先秦起就延不绝·服食药饵健身一直就在上层贵族中流行,到了汉末,随着道教的兴起,服散和炼丹一样已经流行·只是规模还远远没有魏晋那么大,而且汉代的名士多少还有些名教思想,不像魏晋人那样放浪形骸罢了。
在某种程度上说,服散已经成为名士的一个标志,只是看你有没有机缘得到散方罢了。荀家和张角有来往,荀的母亲又通晓吐纳术,知道散方也是很正常的情况。后世传说他身上自然的有香气·又有人说他好带薰香,大概是因为他所服的散与从不同,被误认为是薰香。
这其中的微区别,本来就不是外行人容易分辩的。荀家就算有机会接丨道人,终究很难像他和道人这样有交情,他刚才故意点出荀在服散,并且提醒荀服散对身体有害,就是想勾起荀的好奇。他相信荀会从唐英子那里知道他在道术上的“造诣”如果荀不来求教,那就太可惜了。
不出刘修所料,荀上了车之后就着唐英子被他的容貌吸引,一个劲的沾他便宜的机会,很快就了解到刘修与天师道的渊源,同时也了解到刘修刚才所说的俗务就是要为筹建中的颍川学院找几个饱学硕儒,他立刻动了心。第二天,他送唐英子回驿舍,再次求见,向刘修推荐他的从兄荀悦出任颍川学院的先生,并且表示,荀家可以出一部分资金帮助筹建这个学院。
刘修正中下怀。
荀随即向刘修引见了荀悦。荀悦字仲豫,今年三十三岁,是荀淑的孙子,荀俭的儿子。荀俭是八龙之首,做过朗陵长,不过英年早逝荀悦十二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荀悦有过目不望之能,深受荀爽喜爱,曾经陪着荀爽在汉水隐居,学问上也深受荀爽影响,但是他好学问,却不好名,很少在名士中抛头露面,更不喜高谈阔论,所以名声不显。
刘修对荀悦以礼相待,促膝而谈,不料,没说几句话,他们就有了分歧。
分歧在于颍川学院的课程设计。刘修按照在晋阳学堂的成例,很自然的要求在颍川学院也设道学内容,荀悦一听就火了,要不是荀拉着他,他几乎拂袖而去。
荀也有些好奇的看着刘修,等待他的解释,到目前为止,刘修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比较谦逊甚至自卑,不管是自承学问不好,还是向他请教的口气,都没有多少火气,他总觉得他要和董卓一起建立颍川学院也是一个向颍川人示好的举动,是在学问这个他自己并没有什么话语权的问题上,他更应该听颍川人的才是,可是没想到偏偏在这个问题上,刘修第一次表现出了他的强势。
面对荀疑惑的目光,面对荀悦近乎不屑的眼神,刘修平静得像一块顽石,他端起茶杯,慢慢的抿了一口茶,又提起茶壶,给荀氏兄弟添了水,轻轻的把茶壶放在案上,双手置于腹前,抬起头,淡淡的问了一句:“敢问二位荀君,荀家以何发家致富,积累家财?”
荀悦扭过头,哼了一声,不理他。荀却眉梢一挑:“一是务农,一是为官。”
刘修点点头,这是绝大多数人家发家致富的两个途径,当然了,还有另外一条,也就是经商,但经商不上台面,所以一般都不提。
“务农,春种一粒子,秋收万石粮,这多出的粮食,都是用汗水和辛劳浇灌出来的,我们可以说,这是在创造财富。虽说积累得慢一些,却还是正经营生。可是为官……”刘修淡淡的笑了一笑:“我们都知道,仅以那些俸禄而言,大概是致不了富的,如果能致富,应该都是非份之财,说得难听一点,那是用手中的权力去打劫。”
荀的脸突然红了。汉代的官员俸禄总体偏低,仅靠俸禄的确很难致富,但是为什么很多人还要做官?就是因为官员有大量的俸禄外收入,因为手中有了权力,就算你不主动去要,也会有人主动来送。别的不说,区区一个亭长,甚至不在国家官员范围以内,按理说他的开销全由辖区内的百姓分摊,但是因为他手中有权利,他不仅可以多吃多占还可以勒索讨要。
刘修说他们是利用手中的权力去打劫,一点污陷他们的成份也没有。
荀悦胀红了脸:“读书又不仅仅是为了做官。”
“不错,读书不仅仅可以做官,还可以做学问、做名士。不过学者也好,名士也好,他们都不生产一粒粮食。学问再大,譬如夫子,也要俸禄,名声再好,辟如陈仲弓无非是入仕或依托豪门,他们吃的粮食,穿的衣服,同样是抢来的,不过是不用他们自己抢罢了。”
荀悦抓狂了,他长身而起,大声喝道:“照将军这么说,天下读书人都是劫匪不成?果真如此将军又何必建什么颍川学院,把天下的书烧光,不要这学问天下岂不太平?”
面对荀悦的愤怒,荀不动声色,静静的看着刘修,刘修同样不着急,他摆了摆手:“荀君请息雷霆之怒,听我细细的说。我刚才说是抢劫,也许有些过激,不如这样,我换成生产者与消费者,你们能明白这个意思吧?”
荀悦依然很愤怒但是荀却点了点头:“这两个词贴切。”
刘修笑笑,又接着说道:“我们再把财富分成两种,一种是实物的,能供我们吃、穿、用,比如粮食、衣物、车马之类,一种是思想的能让我们明白事理,通晓道义,比如圣人经典、诸子辩论,甚至于一首诗,一幅画。”
荀悦听了这话,虽然还是很生气,却觉得新鲜,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又重新坐了下来。
刘修接着说,人之所以与动物不同,首先是因为思想上的财富,可是人要生存下去,必须得有物质上的财富,你要吃,你要穿。如果没有了这些财富,或者这些财富严重不足,又或者是这些财富分配不均,导致某些人活下不去,那天下必乱。而这种因为物质财富引起的大乱必然会波及思想上的财富。只有吃饱了,穿暖了,才会有心情做学问,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