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朝岸边走去,这一气呵成,漂亮得令人称绝的动作是我始料未及的。
而另一厢,比仙还要脱俗几倍的玉华在桥上走得是一派优哉游哉,眉宇间有的是一股沉稳与忧虑,步伐轻盈,端地是小心翼翼。
事实证明,他步伐轻盈,迈得小心翼翼是正确的。
因为当玉华欲上岸还未上岸,脚才刚点地的那一霎那,好端端的独桥竟然轰然倒塌,沉于碧水之中,水溅千里莲花,惊起游鱼一两只,岸上观戏的众人无数。
那件事给我幼嫩的心灵带来了不小的冲撞。如今想来知人知面不知心乃是世间最靠谱的真理。
当时一同在亭内纳凉并观此景的白袍者曾执着扇子一派好心地与我详细分析道“玉华殿下果真是一名稳重的主公,调理气息也般的不露声色。”
他说,“你们别看玉华主公像是捡了个大便宜,实则他的脚一直都没敢落于桥面上。纵观全局,微微一推测便不难猜出,是银魅殿下在桥上动了手脚。方才别说是承载一人的重量了,就算一根头发丝儿都能让独桥尽毁。庆幸的是玉华主公够稳重够有气度,过桥时施展了独门轻功,不然后果真真是不堪设想啊。观望上界,谁不知玉华殿下惧水,居然还被人下这种阴招子。银魅君啊银魅君真是忒地阴险。”
当时的我经验还尚浅,不了解所谓的八卦是非与勾心斗角,只觉得位穿白袍子,白靴子的人虽是一脸的义愤填膺,但说的也在理,不免对他慎密的思维报以一笑。
可端坐于另一厢的人自是不满了,那打抱不平者一袭墨色袍,拿手卷着黑袖,伸指嚷嚷着让人评理,无非就的是,银魅殿下品德多么的贤良,贞操多么的高洁,留独桥给不熟水性的玉华走,自己屈身踏水,还未上岸便遭袭,衣衫被沾湿了不说,还被坍塌的独桥断木给打了脑袋。你说以好好的玉华殿下,自己过桥就算了,凭地过了桥还毁桥,毁了桥还不算还要暗袭银魅,真是没天理啊没天理。
此事故以讹传讹,不同版本、不同受害者在人们无限的夸大与慰藉中不胫而走,一时间流言纷纷而起。
就连碧尘也,那日甄选之际,他被夹坐在玉华与银魅之间,一整日里都觉如坐针毡,寒意四起,浑身都不自在。传闻中的二人和和善善地坐着,偶尔为了粉饰太平而不得以冒出一两句皮笑肉不笑的言语彼此调戏,令他浑身冷汗,只恨没能中途退场。
如今看来流言也不仅仅只是流言。银魅的功力如今又更胜一筹了,想必定是有人在他耳旁稍微说了点玉华的话坏,吹了点儿风声,他便不辞辛劳跑来试探我,可见那二人确实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倘若让他知道,我一堂堂三殿的入门弟子,不仅被他的宿敌拿一破萧勾了魂,还上了别人的床。
只怕不仅前途堪忧,还性命堪忧。
忧来忧去我便胸口积郁过甚,然后便淡定了。
我望着这位站定于我面前,似笑非笑的银魅殿下,强定下心来,“这病是寻常的病,起因也很是寻常,是我一时稍不慎,误吸食了苗女新炼制的香。苗家姑娘慌乱着急得过了头,所以言语间将我的病况夸大了些许。不过说起玉华殿下的箫声”我低头,作势顿了顿。
银魅那望向远方的眼,蓦然朝我扫来,注意力全集聚在我这一张厚脸皮上。
我斜觑了他一眼,笑了笑,“玉华主公的箫声虽被夸得是只因上有人见难得回闻,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真真是令人昏昏欲睡。说起这乐曲造诣,还是殿下的更甚一筹。”
他像是未料到我会倒戈投向他,一脸诧异地望向我。我很恳切忠贞不二地与他对视。
银魅殿下嘴唇勾起,似是像是想到什么,笑了,“我的更胜一筹”
“是。”
“只怕是更催人入睡吧”
“您的琴声么悠扬,振奋人心。谁会那般无趣不懂欣赏。”
“不知是谁在洞内听我弹琴,听着听着,趴着我的腿照样睡着了么。”
我讪讪地陪着笑,脸红了红。
银魅笑了,抬眼揣摩着他的脸色,见他眉上扬,色渐缓了,我也不由全身松懈下来,放宽了心,抬手抹着汗。
想来此番我是逃过一劫。
“你能这么想也好。你要记住,我自是每处都比他强。”
“是是是。”我垂目敷衍。
银魅伸手将我拉近了些,目光灼灼,有着复杂到我无法辨识的情绪,放低声音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倒是不争气,体质弱倒不说,稍不留还让人钻了空子。看来对你,我还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别介,该放松时还是得适当放松的。”我会儿被他摸得发怵,头皮一麻,抬头望他目光澄澄,便顶了一句。
银魅眼上挑,眼角微弯,似是在笑。
我一怔,噤声。